胡林翼又說,我也有一聯也一並請你指點好了。拿出一聯:“用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其實還是希望曾國藩能進一步,用霹靂手段,改朝換代,這樣才能真正救民於水火,顯出真正的菩薩心腸來。但曾國藩裝傻,不搭這個茬,隻連讚此聯高妙。胡林翼問:“妙在哪裏?”曾國藩卻說:“九弟(曾國荃)攻破安慶城,殺了一些‘長毛’,心裏老是後悔;你這一聯有如良藥,定可除九弟心病。”胡林翼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作罷。
後來湘江才子“衣貂舉人”王闓運也來到安慶,再次向曾國藩勸進,被曾國藩連書一長串“狂妄、狂妄、狂妄……”而擋住,王闓運搖頭苦笑,遂不辭而去。
規模最大的一次勸進是在攻下天京之後。不僅湘軍中諸人有力勸曾國藩自立的舉動,甚至太平天國陣營也有人勸曾國藩自立。比如,曾國藩勸石達開降清時,石達開曾說他是舉足輕重的韓信,何不率眾獨立?李秀成被俘後,也曾表示,願以長江兩岸數十萬餘部擁戴曾國藩自立。
但一切試探、勸說、慫恿、攛掇、教唆或是直接煽動,曾國藩卻從不為之心動,而是把忠於清廷的這一條路走到底,不管多少勸說、多少擁戴、多少支持甚至欲“黃袍加身”也不為所動,這不僅是因為他一生穩慎,更是因為他把後路看得非常清楚,他比誰都明白,一旦自己跨出這一步,必將回頭無路,從而把自己逼上絕境。
要是成功奪位也就罷了,若不成功,等待他們的,將會是無比殘酷的結局。但就他當時的情況而言,並無十足的把握能勝這一局。雖然自己的勢力分布天下,自己任兩江總督,左宗棠任閩浙總督,羅炳常任四川總督,李鴻章任江蘇總督,還有三個現任總督、五個現任巡撫全是湘軍之人,但真要造反,這些人真的能心甘情願歸自己控製嗎?不說別人,就說那個從不甘於曾國藩後麵的左宗棠,隻怕就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而且綠營兵和僧格林沁的蒙古兵都窺伺在旁,虎視眈眈,真正拉出反旗,隻怕立時就會被剿滅,哪裏會有多少勝算?思來想去,他還是要做忠臣,而不當叛賊。
其實,這樣的選擇從他開始進入宦海就已經決定了。以他終生對於理學的追求,終生以忠君愛國為操守,他絕不會做犯上作亂的亂臣賊子;以他的智慧和穩慎,他也絕不會在並無十足把握之下就把自己、把兄弟、把家族、把整個湘軍置於危險境地。所以,他絕不會越雷池半步,而是慎之又慎地走好每一步,清醒理智地避開一切有可能的禍患,絕不讓自己陷入危境,更何況舉反旗是絕境!
要擺脫困境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讓自己陷入困境。未雨綢繆,預先防範,才能避開困境,不被困住。聰明機警如曾國藩,絕對明白這樣的道理,所以,不管鼎輕鼎重,他都不會過問,而是安分守己,做好自己作為一個臣子的本分,從而保障自己和家族遠離禍患,永葆安寧。
5.持盈保泰,最終全身而退
曆史上功大於曾國藩者、德高於曾國藩者、言多於曾國藩者,都不乏其人。為什麼隻有曾國藩如此受人景仰、敬重、佩服甚至推崇呢?可能最為關鍵的就是,他做到了許多人都不曾做到的看似最容易、實際上卻是最難的一件事:功高於天卻能全身而退!
攻破天京剿滅太平天國,曾國藩和他的湘軍立下了不世奇功。朝廷優榮無盡,曾國藩不僅是湘軍總帥,更是兩江總督、欽差大臣、協辦大學士、太子少保,並節製江蘇、安徽、江西、浙江四省的軍務,這四個省的巡撫、提督以下的文武官員,皆歸曾國藩節製。
自從有清以來,漢族人獲得的官僚權力,最多是轄製兩三個省,因此曾國藩是有清以來漢族官僚中獲得最大權力者。曾國藩被封為毅勇侯,曾國荃被封為一等威毅伯,世襲罔替,甚至曾家女眷也得封誥命夫人。曾氏家族一時成為天下第一家。
但表麵的光彩下麵,實際上卻危機重重。曆史的經驗一再地證明“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幾乎是功大勳高的功臣們的宿命!曾國藩和湘軍立下如此大功,功高震主,而且手握大軍,朝廷哪有不忌怕的道理?不剿滅太平軍,曾國藩和他的湘軍是清王朝最大的倚靠,一旦最大的敵人消滅後,強大的湘軍集團無疑就會成為朝廷最大的敵人,成為他們欲拔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熟讀曆史、看盡宦海風波的曾國藩哪有不知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