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曾國藩是相當謹慎、冷靜、理智和聰明的。試想,如果當初曾國藩貿然出征,一萬多初經訓練的湘勇送上慣於征戰的太平天國軍隊麵前,能否剩下幾人,殊難知之。全軍覆滅倒是不會在意料之外。
那麼,這樣的行為,與把一萬多湘勇拿去送死又有何異?別說後來與太平軍相抗十餘載,並終於攻下金陵滅了太平天國,並將湘軍的威名擴大到人人皆知,甚至有“無湘不成軍”的說法,隻怕是連湘軍的火種也留不下半絲半毫!可能連曾國藩自己如何死法也不知道,何來後來的“完人”呢?所以,遇事謹慎小心、審時度勢是相當重要的。
對於胸有大誌、目光長遠之人來說,一時一地之爭遠不如天下全局重要,一城一池之失也遠不如保存實力重要。如果明知是送死還偏去送,而且不僅自己送死,還搭上幾萬將士的性命,那就不是魯蠻,而是野蠻,不是輕率,而是輕生。作為掌兵統將的首領,這種魯蠻和輕率更是大忌,因為一不小心,就很可能全軍覆滅。即便情勢再急,也不能感情用事,衝動而為,這樣才能真正保持住實力,堅持到最後,取得最後的成功。
曾國藩不想以卵擊石,讓剛剛成形的湘軍毀於一旦,不惜抗旨不遵,更不惜摒棄師友私人情誼,背上絕情負義的罵名。
其實早在鹹豐皇帝下旨讓曾國藩赴援湖北之前,曾國藩已接到當時的湖廣總督、曾國藩的恩師吳文鎔求其急速援救的求救信。吳文鎔是曾國藩的老師,長期以來二人交誼甚厚,於公於私,都有救援之責。
但是,曾國藩仔細審視情勢,此時斷非出兵之時。曾國藩忍住內心痛苦,回信告訴吳文鎔自己的難處,講明不可草草發兵的道理。身為湖廣總督的吳文鎔自然知道輕重緩急,雖自度必死,他也沒有以老師的資格去逼迫曾國藩前來支持,還特致書說:“我今為人所逼,以一死報國,無複他望。君所練水師各軍,必等稍有把握,然後可以出而應敵,不要因為我的緣故,輕率東下,東南大局,完全依仗你一人,務以持重為意,倘若你有不測之險,恐怕連後來的繼承人都找不到了。我雖然是老師,牽涉國家的分量還是不如你重要。希望三思。”曾國藩聽了老師的話,按兵不動,不久之後吳文鎔戰死沙場。
對於門生兼摯友江忠源的求救,曾國藩也一樣沒有衝動冒進,拚死去救,最終江忠源自殺殉國。1853年11月,太平軍直入安徽,攻打廬州。江忠源被太平軍圍困在廬州,彈盡糧絕,情況萬分危急。江忠源寫信向曾國藩求救,鹹豐皇帝也詔令曾國藩迅速出兵。可是,曾國藩按兵不動。他的下屬王錱主動請纓,帶兵去救江忠源,也被曾國藩製止。湖南巡撫駱秉章命江忠源之弟江忠浚與劉長佑率一千楚勇火速增援。江忠浚與劉長佑率部奮力搏殺,由於兵力薄弱,無法靠前,受阻於城外五裏墩。援軍總計十餘支,築營四十裏外,觀望不救。陝甘總督舒興阿兵有萬人,畏縮不前。鹹豐三年十二月十七日太平軍炸塌水西門城牆,並乘勢殺入。城內兵勇抱頭鼠竄,亂作一團。江忠源知大勢已去,引刀自刎,為部下所阻。轉戰至水閘橋,身受七傷,投古塘而死,時年四十二歲。
一個是老師,一個是學生,對於曾國藩來說,這兩個人都是非常重要的。特別是江忠源,不僅是湘軍的創建者之一,更是湘軍早期最為優秀的將領,最有實戰經驗,同時也任職最高,最得清政府的信任,且與曾國藩交情深厚。曾國藩曾打算練勇萬人概交江忠源指揮,完成鎮壓太平天國的重任,而自己隻在後方辦理練兵籌餉等事。江忠源的死,無疑折了曾國藩的臂膀。但他又確實不能去救。當時很多人對於曾國藩的行為不太理解,罵他絕情負義,隻有他自己知道,確實是情非得已。
史學家們對曾國藩抗旨不尊、見死不救不但沒有微詞,還對曾國藩不顧朋友私情,頂住皇帝和朝廷的壓力拒絕出兵讚不絕口。認為曾國藩具有遠見卓識,識大體顧大局,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是真正的帥才。這樣的評價,或許才是最中肯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