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在信中又說:
但望少安毋躁,以待事機之轉移。慎勿操之過蹙,便覺度日如年,徒損襟懷,而於事仍無濟。如能守一“耐”字訣,久之自履亨衢。
也是用的一個“耐”字訣,希望他不煩不躁,耐住性子,忍住煩瑣,走上順暢大道。
李鴻章出來帶淮軍的時候,曾國藩也專門囑咐他,要想帶好兵,就要把握住兩條:“第一貴在忍辱耐煩,次則貴得人和”,第一就是要忍得住別人對你的挑釁和侮辱,耐得住煩躁,控製好自己的情緒;第二條要處理好各方麵的人際關係。可見耐字功夫確實是當官、做事、為人之至要。
曾國藩認為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耐得煩”。這是他的心得。在收斂低調中做人,在挫折屈辱中做事,在巧妙周旋中攀升,都需要一份耐勁。如果耐不得煩,守不住窮,安不下心,那麼,就會諸事不順,時陷危境。這於做官、做人、做事都是不利的。這其實也是曾國藩的經驗之談,因為他就曾經曆過因“不耐煩”而引發的嚴重後果。
鹹豐七年春天,在江西瑞州城外大營中的曾國藩,正是內外交困、艱辛異常之時,不僅戰事不順,江西各方調諧艱難,自己又無實權在手,實在舉步維艱。恰在此時,接到父親去世的訃告。心中既傷心老父棄養,更煩憂自己眼下諸事紛亂,實在沒心情再忍耐下去,於是奏報丁憂並陳請開缺之後,未等清廷下達諭旨,就擅自委軍回到老家荷葉塘守製去了。
這對於當時正統領大軍對敵作戰的曾國藩來說,是相當錯誤的做法。一個大軍統帥,置軍情於不顧,甩手就奔喪回家了,這樣不負責任的行為是任何皇帝都不會允許的。軍務不同於尋常政務,它更為緊要,更為嚴肅。若軍務需要,即使父母喪亡,也可不令前敵將帥回籍的。正在家奔喪守製者,若遇有緊急軍情需要,還得奪情赴軍。因為“忠”比“孝”更為重要。比如曾國藩母喪期間的墨絰出山,就是這種情況,但這一切,都要聽憑朝廷的定奪。無朝廷命令而擅離職守,本該獲咎。好在有朋黨大員們的說情,清廷才沒有追究,並賞三個月假,讓他在家治喪。
其實曾國藩之所以“甩手”的本意,是“欲擒故縱”之計,趁父喪想就此要挾朝廷給他實實在在的權力,才能真正調兵遣將,以對強敵,不然隻能在江西處處受牽製,事事不順利,剿匪勢必遙遙無期。但曾國藩這盤棋卻下錯了,因為太急躁,沒能“耐煩”而衝動地扔下軍務跑回了老家,雖然皇帝沒有過分追究,卻也就此把他雪藏了,不理不睬,不聞不問,這一待,居然就在家待了整整一年零四個月的時間!
這一年多,他待得並不安穩,表麵上讀書守孝安心閑適,實際上心中卻翻江倒海五味雜陳。因為他不顧軍政要務,不等皇命即擅自歸家,朝中官員彈劾不斷,湖南官紳也對他此舉頗有微詞。連他一手推薦提拔的左宗棠也大罵他不該丟下國事而奔喪事,輿論一時“嘩然和之”。曾國藩既惱恨自己沒能“耐得住煩”,又急躁“欲進故退”“欲擒故縱”計策的落空,使他啞巴吃黃連,有苦無處言,要是皇帝一直這樣雪藏,不理不問,那他豈不是要就此終老嗎?那不僅自己的一腔抱負無處施展,這麼多年在湘軍和剿匪上耗費的心血,那不也白廢了嗎?
曾國藩既有亡父之哀痛,又為朝廷所“婉棄”,再加外間之非議,百不遂意,性情也變得粗暴起來。他深悔自己沒能耐住,才讓自己困守在老家,無所事事,心亂如麻,卻又無可奈何。每天研究黃老之術,以使自己能靜下心來,好好思考,如何走出這種困境。
當鹹豐皇帝再次命他出山時,他便順從多了。見梯即下,再沒有半點討價還價,痛快地應命,並贏得了皇帝的表揚:“汝此次聞命即行,足征關心大局,忠勇可尚。”同時他對人對事也完全改變了態度,不再強勢硬挺,而奉行剛柔之道。比如低下身架與左宗棠重修舊好,與江西官紳相處也不再似往日咄咄。終於事情變得順利起來。
他自己總結說:“吾往年在官,與官場中落落不合,幾至到處荊榛,此次改弦易轍,稍覺相安。”之後他對“耐煩”二字更加用心。告誡自己處事要有耐心,要平心靜氣。“一經焦躁,則心緒少佳,辦事必不能妥善。”時時訓練自己處事不急不躁的性情,時刻保持頭腦清醒,讓自己從容平靜,心平氣和,方可處變不驚,穩如泰山,各種事情才能處理妥當,才可以冷靜理智地麵對困境,想法脫困。
曾國藩的“耐”字訣,更強調的其實是困知勉行、努力發奮的意思,隻要能熬得住,挺得久,忍得遠,耐得煩,打得通,過得去,便是好漢,便是成功。同治五年正月,他在給正在練字的兒子紀鴻的信中說:“爾不可求名太驟,求效太捷也……困時切莫間斷,熬過此關,便可少進。再造再困,再熬再奮,自有亨通精進之日。不特習字,凡事皆有極困極難之時,打得通的,便是好漢。”這正是“耐煩”二字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