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文化大革命十年(1 / 2)

從濟南直接押送批鬥會

1966年5月,組織上安排我到濟南,在陳智慧大夫那裏治療眼疾。陳大夫是全國有名的眼科大夫,還是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她看了我的眼睛後,說我的眼睛有三個問題:白內障、玻璃體渾濁、視網膜剝落。先為我作了白內障手術,但其他問題還需要繼續手術。做完白內障手術以後,我要休養一段時間,然後才可以接受下一個手術。這樣我就在濟南住了下來。

到6月,文化大革命轟轟烈烈地開始了。我在濟南也看到了很多不正常的現象,但當時自己並沒有太在意,隻是覺得自己是一個技術幹部,不會對自己有太大的衝擊。

9月,所裏來了一個副政委,帶著一個警衛員。他對我講,所裏要搞教育活動、組織學習,需要我回去一段時間。對醫院講,這是我們的專家,需要回去一下,醫院就同意了。我當時並沒有懷疑什麼,就隨他們回沈陽。在走到天津轉車的時候,我感到了問題的嚴重。在車站轉車的那個晚上,我提出要去理發,政委同意,安排警衛員和我一起去。到了理發館以後,我對警衛員說,

你有事可以走了,但他不走,就坐在旁邊。我看出來了,他是在監視我,怕我跑了。

早上到達沈陽,與過去不同,沒有車來接,而是來了兩位造反派,戴著紅袖套,是坐公共汽車回到所裏。直接就把我送到了批鬥會場,押到了台上,旁邊是兩個陪鬥的,是副總設計師,一位是陳及恒,一位是袁美芳,他們是夫妻,都是我的得力助手。後來他們調到624所,分別擔任過624所的所長和總工程師。

關進“牛棚”九個月

中間有一段時間,造反派搞武鬥。1967年8月14日,410廠“棒子隊”衝擊606所,打死過人。到1968年,武鬥已經結束了,一派勝了,一派敗了。一天晚上,突然來了幾個紅衛兵,把我抓了起來,用鞭子打,要我交代怎麼從美國回來,怎麼治眼睛什麼的。開始,是幾個人住一個大房間,晚上開著燈,我說:“開著燈,我睡不著。”他們嗬斥說:“什麼睡不著,睡!”於是就這樣睡了一夜。第二天,據說在與我同住一起的某人身上發現了一顆大釘子,說是要用來自殺的。

我的“罪名”是兩方麵,白天“搞”我,說我是“走資派”、“三反分子”;晚上“搞”我,說我是“特務”。開始時重點是“走資派”的問題,後來就把“特務”問題當成重點了。他們這個組是分班的,“搞”我“特務”問題時一連整了三天三夜,他們一班人“搞”六個小時,接著是下一班人,我卻是連軸轉,這個做法號稱是“車輪戰術”。他們這些人有分工,誰“搞”什麼問題,分得很清楚。就那麼三天三夜沒有讓我睡覺,一會兒要我跪下,一會兒要我低頭。到後來,我一低頭,看地板都是旋轉的。最後,我說了:“我要睡覺!”他們說,要我交代了問題才能睡覺。我抗議道:“我的問題,該交代的都交代了。現在我就是要睡覺,否則我什麼問題也無法交代。”這樣他們才放過我。但從那以後,我的胃病就犯了,胃出血。

我的胃病是在昆明的時候落下的。那時是抗戰時期,我們學生吃的米都是從越南運過來的,都是發黴的糙米,加上學習緊張,就是那個時候得的胃病———胃潰瘍。後來在美國學習的時候,每天兩磅牛奶,喝好了。但在“文化大革命”期間被關進“牛棚”,胃又出血了。

好人總是有的。在我被關“牛棚”的時候,有一位看“牛棚”的工人,他偷偷地關照我。我的胃不好,他私下給我買蛋糕,悄悄地遞給我。每個星期買一斤,這樣有一兩個月,我的胃好了一些,慢慢地不出血了。

在“牛棚”裏關了我九個月,主要“搞”的問題有兩個,一是要我交代,我這個眼睛裏有照相機,是搞特務活動的,這當然是無稽之談。我就給他們講,我這個眼睛的病是怎麼回事兒,我一遍遍地對他們講:“如果就用照相機來打個比方,那麼我的眼睛視網膜剝落就像是相機裏膠片掉下來了,白內障就是鏡頭前麵不幹淨,玻璃體渾濁是相機裏有煙霧、雜質,這就沒有辦法拍照,也就是眼睛無法看清楚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