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我要上航空係(2)(1 / 2)

轉學航空係

(1940—1942)

在長沙臨時大學,我報的是機械係。遷到昆明,我在機械係念了三年。那時,西南聯合大學有工學院、文學院、理學院、法學院等,分別在昆明的不同城區。我們工學院是在城南,借用了當地的兩個會館,一個是“全蜀會館”,一個是“彝西會館”。

那時候在昆明念大學,可不像現在的學校,根本不可能有現在這個條件。我們那時候是流亡學生,教室就在會館裏麵,老師在講台上講課,後麵就是會館供的菩薩像。我們的宿舍是鹽行的房子,用那種煤油桶外包裝用的木箱子,六個箱子拚一個床,兩個箱子就是一個桌子。你住在宿舍裏,八個箱子就可以了。箱子是空的,裏麵可以放一些書和衣服,真是很艱苦的。

但昆明有個好處,四季如春,穿衣服不用花多少錢。在長沙的時候,學校給我們每人發了一件黑色的棉大衣,很實用,白天可以穿著禦寒,晚上可以當被子蓋。但在昆明卻用不著,冬天穿一件毛衣就可以了。那時候我們買不起襪子,一年四季基本是光著腳,不穿襪子的。

那個時候,我有一個體會,就是一個人的生存能力是非常強的。這個體會就來自這個不穿襪子。

在學校念書時,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雙皮鞋,皮鞋後跟是有釘子的,穿久了,皮子磨掉了,走路時間一長,釘子就從鞋底竄了出來,把後腳跟都紮出了血。所以我們經常走走就要停下來,找個石頭把釘子敲回去。但後來時間久了,我發現自己的後腳掌居然形成了一個凹坑,好像就是為躲避這個釘子的。你看,人的生命力的自適應能力有多強。

學校裏麵的生活很艱苦。學校貸款每個月給16或18元錢,交12元夥食費,留下幾塊錢零用。我們有時很羨慕外麵拉洋車的車夫,他們白天辛苦一天,到了晚上,可以把洋車一停,進到小餐館裏麵,端著小酒杯喝點酒,要個炒豬肝、炒幹巴(菌)吃。我們窮學生即使要解饞,也隻能要個炒白菜,如果要個雞蛋就是很了不起了。像洋車夫那麼吃,我們吃不起。

念書的時候,有過這樣一件事。那是在大學一年級時,做化學試驗。那時候很簡單,兩個人一組,一個小盤子,還有酒精燈、試管,旁邊放著火柴盒,裏麵有三根火柴,做試驗就用這三根火柴。我那次做完試驗,把沒有用完的火柴連盒一起,很隨便地扔進了垃圾桶裏。在我們把試驗器具送還管理員的時候,管理員問我火柴盒呢?我當時並沒有在意,隻說了一句,你要那玩意兒幹什麼?我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句話犯了一個大錯誤,我們的管理員向我們的化學老師報告了。老師把我叫去,問我:“你發什麼大爺脾氣?”我是南方人,“大爺”這兩個字我弄不懂是什麼意思。這位老師就是南開大學的化學係主任,叫楊石先(注6),是西南聯大的化學係主任,後來當了教務長,解放以後,還擔任過南開大學的校長,是我國著名的化學家,現在他已經去世了。我從楊老師的態度、表情看出,這“大爺”肯定不是一個好的意思,於是我馬上認錯。但說實在的,我並不明白錯在什麼地方。楊老師接著說:“火柴怎麼扔掉了?你不知道現在國家正是抗戰時期?這麼艱難,火柴來之不易,而你怎麼會如此隨便地就把它扔掉呢?下次你再扔掉,我就停止你的化學試驗。”這下我才知道是化學試驗的事情,我連忙檢查,並說我馬上把火柴找回來,下次絕不會再扔了。在那個時候,像楊石先先生那樣的大科學家,對幾根火柴都是很珍惜的。

我們上晚自習,圖書館是在一個大房間裏,上麵掛一盞汽燈。這個房間太小,學生多,經常就沒有地方了。怎麼辦呢?我們就到外麵的茶館裏麵,花一個銅子兒,要一碗茶。這一碗茶,就可以讓你在這裏看一個晚上的書。茶館裏熙熙攘攘,吵得很。但我們就是能靜下心來讀書、寫作業。這個本領我到現在還保留著,在家裏,小保姆看電視,我可以照樣工作、讀書,不受幹擾。

那時日本飛機轟炸很厲害,簡直拿它沒有辦法。我有一個同學是飛行員,我常常到他那個坐落在郊區巫家壩機場的航校去看飛機,這個航校就是國民黨的中國空軍杭州筧橋航校,因為戰亂遷到昆明的。同時,西南聯大學校裏有一些雜誌,自己也看了一些,益發使自己覺得還是應該學航空。

要說起我是怎樣對航空感興趣的,這中間還有一個故事。

還是在中學的時候,我就聽過這樣的故事。1927年,美國的一位飛行員查爾斯·林白駕駛一架飛機,從美國紐約到法國巴黎,獨自駕機飛越大西洋,成為名揚四海的一個英雄。1929年,我們中國發大水,那次大水也是很厲害的,林白駕駛他的飛機,到中國來救災。還是1929年,美國的一位海軍中校名字叫伯德,乘飛機飛越了南極,轟動世界。從那時起,我就有了“飛機”這樣一個概念,還有一個就是“英雄”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