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雲飛渡仍從容
1966年6月初,文革狂潮排空而來,中央廣播電台播放《人民日報》、《打倒匡亞明黑幫》的文章。匡亞明與丁秘書一起收聽,丁秘書緊張而茫然,匡亞明卻笑著自嘲說:“這下子我可是出了名了,全世界都知道有個匡亞明!”
隨著“打倒”、“聲討”的逐步升級,南大黨委一位領導找丁秘書談話,要他注意校長安全,“一不讓外人進入漢口路71號(匡的住所),二把校長的防衛手槍收回”。匡亞明得知後淡然一笑:“手槍在枕頭下麵,拿去交掉,他們是怕我自殺。你放心,我這個人決不會自殺。自殺是絕望的表現,我這個人從不絕望!”
匡亞明被撤銷了黨內外一切職務,被誣陷為“叛徒”、“走資派”,又被“造反派”掃地出門,由漢口路71號小樓搬到十四舍底層一間十多平方米的房子裏住。床鋪、煤爐、方凳、竹椅,占了許多地方,不少雜物隻好釘掛在四周牆上。匡亞明身處逆境,依然坦蕩樂觀,他以方凳拚成飯桌招待客人,並環顧四牆,詼諧地說:“這叫向空中發展。”
匡亞明斷然否認康生等人強加給他的種種罪名,他曾說:“我們光明磊落,不是黑幫,是紅幫嘛。”他還說,“投身革命四十多年,我不能說我什麼都正確,但有一條可以肯定:我忠誠於黨,從不懷疑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在“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日子裏,匡亞明與夫人丁瑩如曾悄悄地專程去雨花台烈士陵園憑吊先烈,匡亞明指著草地,動情地對夫人說:“這下麵埋葬著我的許多戰友,他們為黨犧牲了。我今天敢於來到這裏,因為我無愧於他們,他們是我最好的見證人!現在一些人妄圖加在我頭上的帽,那是站不住腳的!最終會還我清白!”
“造反派”批鬥匡亞明時,聲稱“匡案”是由康老定的,鐵板上釘釘,不容推翻。匡亞明與康生在20世紀20年代同為上海大學的學生,而且一起加入共產黨。在上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時,康生任中共區委書記,匡亞明則任少共區委書記。抗戰初期匡亞明去了延安,不久被調任當時任政治局委員的康生的政治秘書。康生曾書寫“揮之不能去,威武不能屈”的條幅贈送匡亞明。一次,匡亞明以老同學的身份,善意地規勸康生不要過於專橫跋扈,“第一你對別人的看法有偏見,第二你現在完全聽不得對你的不同意見”,未料康生當即勃然大怒,指著匡亞明的鼻子說:“你給我滾!明天送你去黨校學習!”文革開始之後,當時任中央文革小組顧問的康生向造反派授意,指名要打倒北大的陸平和南大的匡亞明。
匡亞明知道是康生在迫害他,曾說:“康生這個人哪,怎麼說呢?在延安,他在大會上表揚我,說匡亞明是經得起考驗的好幹部。文化大革命了,他又說我是叛徒。同一個人同一件事,為什麼變,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對自己麵臨的困境和可能遇到的不測有充分的思想準備,他說:“‘鞏固文化大革命成果’,也可能把我‘鞏固’進去。那也不要緊,假作真時真亦假,事實遲早要出來說話的!”
四人幫倒台之後,在胡耀邦的關心、支持下,匡亞明的冤案得以昭雪,胡耀邦代表中央征求他今後工作的意向,匡亞明經過慎重考慮,仍然選擇高校,複出擔任南大黨委書記兼校長。胡耀邦曾對張黎群(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教育室主任)讚歎說:“匡亞明是有理論、有作為的老同誌。”
幾度披肝瀝膽人
1963年,匡亞明離開吉林大學,南下任南京大學黨委書記兼校長,中文係一位副教授在鳴放宮歡送會上當場吟誦七律送別詩,其中頷聯兩句為“八年細雨和風裏,幾度披肝瀝膽人”。在南京大學,匡亞明同樣披肝瀝膽,推心置腹,被廣大知識分子,包括許多知名學者教授引為知音、良師、益友。
匡亞明南大就任沒幾天,在漢口路71號門前與物理係教授、聲學專家魏榮爵邂逅。魏榮爵對匡亞明似曾相識,而令魏榮爵稱奇的是,匡亞明竟然知道他的姓名與特長。誠如古人所雲:“一與相遇,便成神交”。不久,匡亞明事先沒通知,就到聲學樓實驗室了解情況,令魏榮爵和其他教師深感愕然。但匡亞明很快讓大家擺脫了拘束,在五樓試聽室中,他坐下收聽不同聲學處理下音樂和戲曲播放的效果,大家談笑風生,忘了來者是一位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