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是個滿腔熱血的愛國知識分子,他不但在學術事業中卓有成就,而且參政、議政,在履行公共知識分子的職責中也寫下了引人注目的篇章。1947年,國共兩黨分裂後,身為自由主義者何去何從?蔣介石力圖把胡適等人吸納到他的政府中去。作為胡適摯友的傅斯年做出一個判斷:“與其入政府,不如組黨;與其組黨,不如辦報。”這句話的主要意思是政府必須受到獨立力量的監督。這既是他吸收的現代西方政治理念,又是他的政治經驗的總結。
傅斯年辦報是從新文化運動中辦《新潮》開始的。他和他的朋友懷著“所想所學,不致枉費”的願望,決心“嚐試一回”,結果辦出一份僅次於《新青年》的優秀刊物。而這次嚐試能夠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是一大批傑出人物蔡元培、陳獨秀、胡適、李大釗等人的支持。
這一群自由知識分子們盡管一再受挫,但辦報辦刊的夢想卻始終沒有放棄。1932年5月至1937年7月,傅斯年和胡適等人出版《獨立評論》周刊,評論時政,發出自由知識分子的獨立聲音。籌辦之初,他和胡適等11位好友每人按固定收入的5%捐款,幾個月內籌得4205元,就把這份周刊辦起來了。而且這不是孤例,1922至1923年間,胡適他們辦《努力周報》,用的也是這個辦法。《獨立評論》出版244期,發表1309篇文章,涉及對日方針,訓政還是憲政,民主還是獨裁,民族自省,如何統一等等外交、內政等領域的重大問題。不論他們的意見是否正確,但他們確實無所顧忌地講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以傅斯年來說,1932年,他直截了當地發表言論:“今日國民黨的領袖,曰胡(漢民)、曰汪(精衛)、曰蔣(介石)……胡之人格堅固,汪之人物有吸引力,蔣之意誌有強力……然而說汪先生之政務精練,或蔣先生的近代知識充分,似乎不能言之成理,而政務之精練,近代知識之充分,確是今日主持一個國家所應有的。”這等於指斥汪精衛和蔣介石都是不合格的領袖。汪、蔣雖然沒有因此迫害他,卻不能虛心受教,埋下了他們後來或覆沒或失敗的禍根。
抗日戰爭爆發,國難當頭,國民政府先後成立國防參議會(1937年9月至1938年7月)和國民參政會(1938年7月至1948年3月),作為朝野各方谘詢性的參政、議政機構,傅斯年被聘請為參議員和參政員。在參與這些機構的活動中,傅斯年不願像禦用文人那樣講“好聽的空話”,一再猛烈抨擊那些腐敗官員,特別是不顧蔣介石的關照,持續炮轟孔祥熙、宋子文,先後將這兩位行政院長趕下台,成了名副其實的“傅大炮”。而“大炮”的威力正是與報刊結合中顯示的。
不同年代都不難找到一些骨鯁之士,但他們的命運如何,就與當時的社會條件息息相關了。民國時期獨立的自由知識分子所以能夠發揮前所未有的影響,重要原因是當時以《大公報》、《獨立評論》和《觀察》等為代表的獨立報刊堅定不移履行傳媒的職責,拒絕同流合汙,他們的聲音也因通過現代傳媒廣泛傳播而廣為人知;其次是國際輿論頻頻施壓,特別是國民政府的主要盟國——美國對其腐敗和專製統治的不滿日益增長。執政的國民黨雖然專製,還是不能不考慮利害得失,努力爭取這些獨立的自由知識分子與自己合作。
可是,在當時那樣的專製製度下,輿論的壓力又是有限的。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胡適及其周邊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一再辦報刊議論時政,留下不少抨擊專製、腐敗和推進民主、法治的精彩文章。統治者對這些諍言有時不得不聽,有時不但不聽還視若寇仇,而總的說來還是無視民意的情況居多。因此,他們的皇皇大文,主要成了自由思想傳承的文本,為20世紀中國思想史增添了光彩。而就當時國家和社會發展的大局而言,依然無補費精神!
“與其入政府,不如組黨;與其組黨,不如辦報。”傅斯年這句話是1947年說的。而當時的國民黨已經再次選擇武力統一全國,除了依順自己的政黨和報刊外,不準走組黨和辦報的極端道路。最終的結果是,傅斯年卷起包袱離開了大陸。
“五四運動”總指揮
在新文化運動中,以傅斯年為主任編輯的《新潮》,是僅次於《新青年》的重要刊物。後來,胡適在《中國文藝複興運動》一文中斷言:“《新潮》雜誌,在內容和見解方麵,都比他們的先生們辦的《新青年》還成熟得多,內容也豐富得多,見解也成熟得多。”這裏也許體現著胡適對《新青年》主將陳獨秀思想容易波動、有時沒有深思熟慮、缺乏前後一貫性的不滿,但確實反映了《新潮》在新文化運動中極其重要的作用。此外,傅斯年本人從1918年1月發表《文學革新申義》支持文學革命至1919年底,他先後在《新青年》、《北京大學日刊》和《新潮》上發表了文章和新詩等共64篇,鼓吹自由思想,批判中世紀思想文化,向往社會主義,支持文學革命,評論社會問題,十分引人注目。研究新文化運動自然不能不讀讀傅斯年的有關著作,而在“五四”愛國大遊行中,舉著大旗走在北大隊伍最前列的總指揮就是傅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