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潔來亦潔去(1)(2 / 3)

她會想兒時和弟弟子靜一起蕩秋千的情景;她會想父親糾正她書寫姿勢時那雙親和的眼睛;她會想母親墨綠色的幽香,胡蘭成溫情的凝視,還有賴雅煮來的濃香的咖啡,她在沉思裏感悟著生命的美好,她在美好中忘卻人性的悲涼。

1979年,張愛玲終於跟姑姑張茂淵取得上了聯係,並知道她在這一年跟曾經在香港當過張愛玲法定監護人的李開第先生結婚了,他們當時都已經78歲,真的印了那句話“惺惺相惜,相濡以沫”。

而張愛玲依舊孤身一人,並且身體不是很好,眼睛,皮膚都有毛病,還跌破肩骨,每天都要做體操,鍛煉。與張茂淵的通信中,張愛玲充滿了感情,並一再希望自己可以做些什麼幫助到姑姑。後來,張愛玲想到了法子,就是將自己作品在大陸的出版權交給了姑父李開第。

金宏達在《張愛玲:非關“炒作”》一文中寫道:

“當年猶豫再三,唯恐賠本的出版方同意簽約出版《張愛玲文集》後,經其姑父李開第先生要求,張愛玲給予授權,隻是在以每千字25元的微薄稿費,濟助家屬。嗣後不久,內地盜版盛行,台灣皇冠提出交涉,此項授權終止。內地無數版本的張氏作品,無論有無合法授權,一分錢收益也與張愛玲無關!”

張愛玲說自己就是俗人,一身的俗骨,愛錢,愛享受。可回首看看她留下的痕跡,好像隻能看到,她對錢的態度似乎隻是夠用就好,並不真正放在心上。而眾多人說她冷酷無情更是無從查證,難道她的冷酷就表現在自己已經山窮水盡,卻把錢給了胡蘭成?她的無情就是陪伴一個癱瘓的賴雅,受盡生活巨斧的摧殘?若真如此,那麼敢問天底下又有多少這樣“無情”的人?

每一個真正走進張愛玲心裏的人,她都倍加愛護珍惜,當年就是怕連累姑姑,而斷絕了跟她的一切聯係。張愛玲是孤獨的,宛若雪地裏飄揚的梅花,帶著火紅的熱情,在不易察覺的地方散發韻香,每一朵都是潔淨的雅致,每一朵都是醉人的深沉。

孤島生活

“我有一間小木屋,仿佛是童話裏一朵鮮蘑菇,依附在百年老樹上,撐著一把小傘,為我遮擋深冬的寒流仲夏的雨。我在小木屋裏追憶、思考,假如人間的善惡愛憎無法分別,我寧願飄浮在永恒冷寂的天空。”

孤島是什麼?自己給自己設置的孤單小島嗎?那裏可有花開?可有霧濃?可有繁星點點?自從賴雅死後,張愛玲就把自己封鎖起來,早已預知了她最後的生活,猶如孤島,死了也沒人知道。

而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張愛玲是個為品嚐寂靜,享受寂寞而生的女人。她在孤單中,充分感受著這個世界給予她的快樂與滿足。那裏有花開,有霧濃,有繁星點點;那裏她用筆舞起漫天墨香,叫世俗中人,如醉如癡;那裏她成了唯一的主宰者,叫人生容易,叫人死亦容易,悲歡離合,生離死別,僅在彈指之間。

1983年的一天,林式同受朋友莊信正之托前去給張愛玲送信。而那一次“見麵”是未聞其聲,未見其人。

那時,張愛玲住在Kingsley公寓305室,類似廉價旅館,在好萊塢東區。林式同找了好久才找到,輕輕按了門鈴,裏麵好像有動靜卻無人應門,林式同隻好再敲門,並且自我介紹:“張女士,我是莊先生的朋友,他托我拿東西給您!”

張愛玲終於開了細細一條門縫,說,自己沒有換好衣服,很抱歉。把信放在門口就請回吧。林式同照做了。他一點也不了解住在裏麵的女人,此前,也從來沒聽過她的名字,他放下信後便告辭了。

回來的路上,他越來越感到困惑與好奇,什麼樣的女人可以高傲到近乎不會為人處世?什麼樣的女人可以寂靜到與世隔絕的獨自生活。這個世界充滿了浮躁,到處都是誘惑和陷阱,她卻真能置身世外,安然如此。

張愛玲從門縫裏伸出手取走了信,馬上就把門關上了。那年,她63歲。1972年,她獨自一人從紐約搬到洛杉磯,離群索居,不喜見人,電話響了也不接,除非是預先寫信約好的來電。她也很少寫信,隻是偶爾和密切的朋友、上海的姑姑和弟弟張子靜通信。在最後的二十年裏,她開口說話真是奇少,除非不得不說,否則都是沉默。而自己的地址和電話,她總是請他們代為保密,生怕別人知道。她下決心,“過往的人一概不見”。

一年之後,林式同意外地接到張愛玲的邀約,在一家汽車旅館見麵。她頭上包著一幅灰色的方巾,身上罩著一件近乎灰色的寬大的燈籠衣,穿著浴室裏用的毛拖鞋,落地無聲,就這樣輕如流水似地飄了過來。林式同忍不住有些緊張起來,並且感覺這位女士不喜歡別人暴露她的身份,於是交談中便不直接稱呼張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