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因人而降(1 / 3)

小長安聚,於劉秀也是傷心之地。將近五年前,他和長兄劉縯起兵,在此遭遇慘敗,二哥劉仲全家、二姐劉元及其三個女兒,以及劉氏宗族百餘人皆葬身此地,不得回歸。五年過去了,故地重遊,親人早已長眠,而他卻無法給他們以告慰,鮮血仍在流淌,戰爭仍在繼續。

劉秀於是覺得傷悲,覺得無力,他隻是一介凡人,怎能敵得過無情的天地?從西漢到新朝,兩百多年的所謂太平歲月,私怨積為公憤,小病養成大疾,從而讓人間蓄攢了太多太多的殺伐之氣,倘不發泄殆盡,怎肯輕易將息!

雖在軍中,劉秀仍是忙碌無比,批閱郡縣的公文,審查戰區的奏章,根本就沒有留意到陰麗華的失蹤。陰麗華回來時,劉秀也未多想,隻是從案牘間抬頭,抱歉地說道:“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陰麗華站在劉秀麵前,一動不動,等到確信劉秀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在她身上,這才說道:“我剛剛去了鄧奉那裏。”

劉秀大驚道:“你怎能如此任性?”再也顧不上手頭之事,站起來一圈又一圈地踱步,又道,“鄧奉已是敵人,你去見他,難道就不怕危險?萬一鄧奉殺了你怎麼辦?就算不殺你,留下你做人質,那又如何是好?”

陰麗華冷笑一聲,道:“你當初去河北,整整兩年,可曾管過我的死活?鄧奉要殺我,他有無數的機會,何必等到今日?”

劉秀本來以為自己占理,沒想到反過來卻被陰麗華一通責備,心中大感憋屈,兩軍交戰之際,自己的老婆卻私入敵營,與敵人眉來眼去,陰麗華背著他幹出這樣的事來,怎麼說來說去,倒反而全成了他的不對?劉秀越想越不爽,又知道和女人根本沒道理好講,於是隻好拿我撒氣,揪住我就是一頓猛吼:“可惡曹三,你丫寫著寫著,怎麼就把老子寫成了負麵人物?”我則照例虎軀一震,夾起尾巴走人。

劉秀討了個沒趣,隻得再和陰麗華說話,陪著小心問道:“你去鄧奉那裏,都幹了些什麼呀?”陰麗華依然冷淡,一句話就把劉秀給嗆了回去:“你把鄧奉看作敵人,我卻始終認他是我的表弟。這是我們姐弟間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劉秀不敢再問,他雖然貴為天子,但陰麗華如此對他,他也隻能忍氣吞聲,打又不敢打,殺又不能殺,關鍵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內心有愧,不僅對陰麗華,更包括鄧奉在內。

對於劉秀,這是漫長而糾結的一夜。對於鄧奉,這一夜何嚐不是如此?旭日東升,天色大明,眾少年皆已整裝待命,等著即將到來的廝殺,他們期待著再次洞穿劉秀的大軍,再次讓刀聲響遏行雲。

眾少年躍躍欲戰,鄧奉卻久不下令,他隻是坐在那裏,望著漸漸變得刺眼的陽光,神色頗為消沉,似乎沒睡夠,又似乎是酒未醒。又過了一會,鄧奉仿佛終於下定了決心,下令道:“帶朱祐來見我。”

朱祐自從被鄧奉俘虜之後,一直被囚禁在小長安聚,好吃好喝,體重不減反增,早睡早起,麵色倍加紅潤。少年提來朱祐,鄧奉命少年們離去,隻留他和朱祐二人。鄧奉看了看朱祐,歎道:“我要突圍了。”

朱祐麵色平靜,垂下眼去,道:“我明白,我也該掛了。”

鄧奉搖搖頭,道:“不,我不殺你,我要帶你一起突圍。”

朱祐一驚,道:“你就不擔心我趁機脫逃?”

鄧奉仰麵向天,目光悠遠,緩緩說道:“我相信你一定會跟我一起突圍,因為我會回報給你一筆上好的交易。”

鄧奉鐵騎勢如奔雷,直殺漢軍大營,漢軍連敗之餘,心知阻擋也是白費力氣,在一陣象征性的抵抗之後,目送乃至歡送鄧奉等人揚長而去。

聽說鄧奉果然再度逃脫,劉秀隻能苦笑,接著又有部下來報,稱朱祐業已變節,居然跟著鄧奉一道突圍,而且廝殺得格外賣力。

辱罵叛徒曆來是表達忠心的首選方式之一,既安全又省力,使得無數人樂此不疲。一聽朱祐叛變,諸將立即唾沫橫飛,義憤填膺地予以聲討,攀比著誰的嗓門更高。劉秀心中一陣厭惡,喝止諸將,厲聲道:“朱祐必不叛我,此事定有蹊蹺。”

諸將怏怏,問:“那追還是不追?”劉秀思慮片刻,下令道:“追擊暫緩,勒兵靜觀。”

鄧奉突圍而去,狂奔數十裏,已入安全地帶,鄧奉卻忽然停下馬來,少年們也都跟著停下。鄧奉回身,依次打量著身邊的少年,叫著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和他們每個人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