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段話周作人曾引用過4次,並一再聲稱“頗為喜歡,覺得是一種很好的人生觀”,還說“精密的研究或者也有人能做,但是那寬廣的眼光,深厚的思想,實在是不易再得”。由此可見,周作人從藹理斯那裏得到的不僅僅是性心理的知識,更重要的還是這種“深厚的思想”,以及沉靜、堅忍而又自然、科學的態度。
除藹理斯外,對周作人產生過重要影響的還有凱本特的《愛的成年》、斯妥布思的《結婚的愛》以及與謝野晶子的《愛的創作》等書,下麵分別進行簡單的介紹。
愛德華?凱本特(Edward Carpenter)是英國著名作家,所著《愛的成年》(Loves Coming o f a ge)一書刊行於1896年,以後行銷甚廣,並被譯成多種語言。在本書中,作者首先肯定人生,承認人類的身體和一切本能欲求無一不美善潔淨,接著又指出他最痛恨“買賣人類一切事物的商販主義,與隱藏遮蓋的宗教偽善”,“對於人身那種不潔的思想,如不去掉,難望世間有自由優美的公共生活”。他希望將來的社會能成立一種新的理想與生活,能夠以自由與誠實為本,改善兩性關係。
瑪麗?斯妥布思(M.Stopes)是英國皇家文學會及植物學會會員,著有植物學、文學及兩性方麵的書籍多部。《結婚的愛》(MarriedLove)講的是男女之間的愛情糾葛。她認為性的牽引本來多在於男女生理及心理上的差異,這些差異是形成日後性生活失調的根本原因。要實現結婚的愛,便隻有男女相互協調一種辦法,也即改正兩性關係,以女性為本位。“這雖然在男子是一種束縛,但並非犧牲,或者倒是祝福。我們不喜歡那種宗教的禁欲主義,至於合理的禁欲原是可能,不但因此可以養活純愛,而且又能孕育夢想,成文藝的種子”。周作人對於這種觀點極為讚賞,認為欲是本能,愛不是本能,卻是藝術,即本於本能而加以調節者,就此而言,《結婚的愛》可以說是“家庭的愛之術的提倡傳授者”。
與謝野晶子是日本著名的詩人和小說家,《愛的創作》是她的《感想集》中的第11冊,內收短文71篇,所談多與兩性情愛或愛情有關,其中用作書名的一篇寫得最是出色,以親身經曆對夫妻之間愛的藝術或“愛的創作”作了細膩的描述:
人的心在移動是常態,不移動是病理。幼少而不移動是為癡呆,成長而不移動則為老衰的征候。
就我自己的經驗上說,這二十年間我夫婦的愛情不知經過多大的變化來了。我們的愛,決不是以最初的愛一貫繼續下去,始終沒有變動的,固定的靜的夫婦關係。我們不斷的努力,將新的生命吹進兩人的愛情裏去,破壞了重又建起,鍛煉堅固,使他加深,使他醇化……我們每日努力重新播種,每日建築起以前所無的新的愛之生活。
我們不願把昨日的愛就此靜止了,再把他塗飾起來,稱作永久不變的愛:我們並不依賴這樣的愛。我們常在祈望兩人的愛長是進化移動而無止息。
倘若不然,那戀愛隻是心的化石,不能不感到困倦與苦痛了罷。
周作人從這種崇高的愛情觀裏尋求到了共鳴,指出“真正用愛者當如園丁,想培養出好花,先須用上相當的精力”,也就是說,“愛是給與,不是酬報”,這才是現代社會無上崇高的情愛思想。
性心理對周作人的影響可謂是深刻而多方麵的,他的道德觀(至少是一部分)的形成不僅得益於這門雜學,而且他還能夠憑借從性心理中獲得的科學思想據理向傳統的假道學對於性的歪曲與摧殘進行無情的筆伐。下麵我們就用他關於有幸識得性心理的一段話來作為這一節的結束語:“我學了英文,即不讀莎士比亞,不見得有什麼用處,但是可以讀藹理斯的原著,這時候我才覺得,當時在南京那幾年洋文講堂的功課可以算是並不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