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兒童學作了全方位研究後,周作人隨即轉入了兒童教育所需要的材料――兒童文學作品――的研究、介紹與翻譯。
早在1910年,周作人曾買到過一本高島平三郎編的《歌詠兒童的文學》,這本書對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可以說他對於兒童學的興趣就是由此而開始的。到了1923年,他又寫了一篇文章對該書進行了評論與介紹,文中引用原作者的話說:
我想我國之缺乏西洋風的兒童文學,與支那之所以缺乏,其理由不同。在支那不重視兒童,又因詩歌的性質上隻以風流為主,所以歌詠兒童的事便很稀少,但在我國則因為過於愛兒童,所以要把他從實感裏抽象出來也就不容易了。支那文學於我國甚有影響,因了支那風的影響及詩歌的性質上,缺少歌詠兒童的事當然也是有的;但是這個影響在和歌與俳句上覺得並不大。
對於這一點,周作人深有同感,指出:“中國缺乏兒童的詩,由於對於兒童文學的觀念的陳舊,非改變態度以後不會有這種文學發生,即使現在似乎也還不是這個時候。”他接著寫道:兒童學研究在當時的日本雖然才剛剛起步,但傳統的歌詠兒童的文學作品已經很多了,這其中不僅有大量的詩歌,就是散文筆記也不缺少這一類的東西。正如高島平三郎所言,日本人骨子裏具有一種細膩而強烈的親子觀念,這種觀念承襲性便造就了曆史悠久的歌詠兒童的文學傳統,典型的例子是,早在10世紀,日本就出現了清少納言的《枕之草紙》一書,書中有不少作者以女性的幽婉纖細所記述的兒童的事情,比如描寫兒童之美的“可愛的事物”一段,就被周作人認為是歌詠兒童的文學標本:
瓜子臉的小孩。
人們??的叫喚起來,小雀兒便一跳一跳的走來;又(在他嘴上)戲塗上胭脂,老雀兒拿了蟲來給他放在嘴裏,看了很是可愛。
三歲左右的小孩急急忙忙的走來,路上有極小的塵埃,被他很明敏的看見,用了可愛的手指撮著,拿來給大人們看,也是極可愛的。
留著沙彌發的小孩,頭發披在眼睛上邊來了也並不拂開,隻微微的側著頭去看東西,很是可愛。
交差係著的裳帶的上部,白而且美麗,看了也覺得可愛。又還不很大的臀上,童裝束著在那裏行走,也是可愛的。
可愛的小孩暫時抱來戲弄,卻馴習了,隨即睡著,這是極可愛的。雛祭的器具。
從池中拿起極小的荷葉來看,又葵葉之極小者,也很可愛。――無論什麼,凡是細小的都可愛。
肥壯的兩歲左右的小孩,白而且美麗,穿著二藍的羅衣,衣服很長,用帶子束高了,爬著出來,極是可愛。
八九歲的男孩用了幼稚的聲音念書,很可愛。
長腳,白色美麗的雞雛,仿佛穿著短衣的樣子,喈喈的很喧擾的叫著,跟在人家的後麵,或是同著母親走路,看了都很可愛。
鴨蛋。
舍利瓶。
瞿麥花。
需要說明的是,關於“兒童文學”,這裏應區分兩種不同的概念:一是描寫兒童的文學,也即周作人的所謂“歌詠兒童的文學”,二是供兒童閱讀的文學,也即他所說的“兒童的文學”,前一類表現的是成人對兒童的關愛的態度,後一類才是兒童教育中真正需要的東西。
周作人認為,兒童之所以需要文學,隻要看看文學起源的情形便可以明白:文學的起源,本由於原人對於自然的恐懼與好奇,憑了想象,構成一種感情思想,借了語言表現出來,總稱是歌舞,分起來是歌、賦與戲劇小說。兒童的精神生活本與原人相似,他的文學是兒歌童話,內容形式不但多與原人的文學相同,而且還有許多是原始社會的遺物,常含有野蠻荒唐的思想,但這些野蠻荒唐的思想能夠激發兒童的豐富的想象力,對兒童的心理發展有利而無害。
關於兒童教育的作用,周作人首先引用了麥克林?托克的觀點:兒童的想象被壓迫,他將失去一切的興趣,變成枯燥的唯物的人,但如果被放縱,又將變成夢想家,由此他指出:文學教育的作用有三:一、順應滿足兒童之本能的興趣與趣味;二、培養並指導這些趣味;三、喚起一切沒有的新的興趣與趣味。與此相適應,他將兒童期劃分為3個不同的階段,並為每一階段指定了文學閱讀的內容:一、幼兒前期――兒歌、寓言、童話,可以是本國的,也可以是別國的東西;二、幼兒後期――兒歌、童話、自然寓言(如《萬國一覽》譯本);三、少年期――詩歌(如敘事民歌)、寫實故事(如《魯濱遜漂流記》、《堂?吉訶德》等)、寓言(如伊索寓言及歐洲其他國家寓言作家的作品)、戲曲(中國尚無有,須先從翻譯入手)。
關於上述各種兒童文學體裁,周作人都曾有過專門的介紹與翻譯,比如他翻譯介紹了古希臘伊索的寓言、日本柳澤健原的介紹童謠的《兒童的世界》、日本坪內逍遙和美國斯金納等人的童話劇本6篇等等。當然他最感興趣而且花費精力最多的還是在童話這一方麵。
對於周作人來說,童話研究是與神話研究並重的,因為在他看來,童話與神話原出一本,隻是前者是宗教的,後者是文藝的,雖然性質稍有不同,解釋卻還是一樣,而且在研究方法上同以文化人類學或民俗學為依據。
周作人對童話的考察也是從兩個方麵入手的:一是童話的整體性研究,二是童話的介紹與翻譯。以童話為主題的研究論文有10餘篇,其中重要的有《童話略論》、《童話研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