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醫學史與妖術史
在古代,醫術與巫術或妖術常常是混在一起的,比如我國就有巫醫一說。世界上其他國家也有類似現象,如古希臘的Pharmakeia一字可作“醫術”講,但也是“法術”(Magic)的名稱,這正和化學與煉金術、天文學與占星術是同樣的關係。周作人也正是從這一角度對國外醫學史及妖術史展開研究與介紹的。他前後寫過50篇專門談及醫學史和醫藥的文章,研究巫術、鬼神和原始宗教的文章52篇,這其中有不少是對醫術與妖術的交叉研究。
首先,他手上醫學史方麵的藏書有英文8冊,日文3冊,其中包括英人辛格(Charles Singer)的《從法術到科學》、《希臘醫學》等書,德國瑪格奴斯的《醫學上的迷信》、日本山崎?久的《少年醫學史》以及富士川遊的《日本醫學史》和《日本醫學史綱》,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辛格的《醫學史》和富士川遊的《日本醫學史綱》,因為讀這兩本書,“對於法國巴士德與日本杉田玄白的事跡,常不禁感歎,我想假如人類要一點足以自誇的證據,大約隻可求於這方麵罷了”。這便是周作人要研究介紹醫學史的目的之一,除此之外,他讀醫學史還有另一種特別的意義,那就是可以進行“中西醫的對照”,這種對照的最終目的在於認清自己的同時要有勇氣去借鑒別人的長處,也包括醫學上的借鑒:
歐洲中古醫學上的水火地風四行說以及靈氣流通等說,都與中國講無行等相同,不過歐洲自十七世紀哈耳威的血液循環說出以後全已改革,中國則至今通行罷了。我們誇稱一種技術或學說以為世界無雙,及查文化史往往在別處也已有之,而且隻是路程的一站,早已走過去了,沒有什麼可誇的。這是一服清涼劑,讀醫學史常容易感到。
周作人對妖術史的興趣一半源於民俗學,另一半則是宗教審判曆史方麵的原因:
從文化史上看來,符咒法術即是原始的科學,他所根據者一樣的是自然律,不過科學的出於事實,每次皆驗,而法術的則根於推想,不一定驗罷了,這其間的轉變是很有意思的事。另一方麵,從法術發生了宗教,而宗教一邊敵視科學,同時也敵視法術,結果是於許多妖巫之外燒死了布魯諾等人,總稱之曰非聖無法,這也很有意思,雖然是很可怕的事。
周作人對妖術史方麵的資料也曾經頗費心思地收羅並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進行介紹,穆雷女士(M.A.Murray)的《西歐的妖術》,薩默斯(G.Summers)的《妖術史》、《妖術地理》、《僵屍》、《人狼》,吉特勒基的《新舊英倫的妖術》,湯姆生的《魔鬼史》以及斯本思的《不列顛的密教》等等“均是寒齋珍藏本也”。在上述所有著作中,他最愛讀的是《僵屍》和《人狼》兩本書,並曾專文對傳奇文學中的僵屍現象進行過詳細的研究與考察。
周作人對妖術史的興趣別人看來也許是難以理解的,正如他自己所言:“我的讀書本來是很雜亂的,別的方麵或者也還可以料得到,至於妖術恐怕說來是有些鶻突,亦未可知。”但這對他來說“卻是很正經的一件事”,究其原因,還是可以從“借鑒”一詞找到答案:在對妖術史的研究過程中周作人從來沒有忘記一貫的宗旨,即從對照中找出中外文化上的契合點,並最終達到為我所用的目的。關於這一點,《醫與巫》一文中的“蚩尤作五兵”及“神農嚐百草”與巴斯德之發現黴菌、布魯諾之被火燒死與楊輝以來的文字獄及孔融以來的思想獄之比便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