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對英國民歌的譯介還見於《英國俗歌》一文:
英國有一種俗歌,名巴拉特(Ballad一詞的音譯,筆者),多主記事,故與普通言情之民謠異。其原始不可考,美國庚密爾諸氏謂民眾賽歌,口占而成,英人漢特生等以為不然。蓋始亦個人之手筆,遞經傳唱,代有損益,乃成今狀。法人巴裏博士釋之曰,俗歌蓋中古時歌人所作,多取材於民間傳說,武士故事,先代歌謠,及當世事實,但一經熔鑄,自呈彩色;又或出於作者想象,邃古之初,文化未立,信仰禮俗,皆近蠻野,遺風殘影,留於人心,因以流入詩歌,多奇古之致。
文中又有作者所譯英國民歌一首,摘引如下,以見其大致情狀:
今日風兼雨,餘有所歡,已臥冰寒墓中。
(一解)
餘將往坐墓次,悼吾所歡,曆十二月有一日。
(二解)
――右男所言
一年一日已過,死者乃言:孰坐墓次涕泣,今吾不得眠。
(三解)
――右女答
餘坐墓次,令汝不得眠,餘來求得一唼汝土冷之唇吻。
(四解)
――右男答
汝求唼吾吻,唯吾呼吸有土氣,倘一唼吾土冷之唇吻,汝命且不久長。
(五解)
園草青青,吾儕昔共遊之地,芳華鮮豔,今枯於枝上。
(六解)
花枝枯槁,心肝亦摧,汝且善自遣,以至見召於地下。
(七解)
――右女答
譯文用的是古文,因此雖然“辭皆淒婉,頗有古意”,卻很難說這就是民歌的“神氣”所在,不過這裏也可以不去苛求,因為作者的用意更在於介紹。
關於外國民歌,周作人在為《海外民歌》(劉半農譯)、《英吉利謠俗》(江紹原譯)所作的譯序以及在《猥褻的歌謠》等文章中都作過較為詳細的介紹,但最為係統的研究還是《歌謠》這篇文章。在《歌謠》一文中,他把民歌大致劃分為情歌、生活歌、滑稽歌、敘事歌、儀式歌以及兒歌六大類,認為民歌的所有這些類型都是“原始社會的詩”,但研究卻有兩個方麵:一是文藝性的,一是曆史性的,曆史的研究總體上屬於民俗學的,也即從民歌裏去考見國民的思想、風俗與迷信等,而文藝方麵的研究則可以為我們提供新詩創作的參考:
民歌與新詩的關係,或者有人懷疑,其實是很自然的,因為民歌的最強烈最有價值的特色是他的真摯與誠信,這是藝術品的共通的精魂,於文藝趣味的養成極是有益的。吉特生說,“民歌作者並不因職業上的理由而創作,他唱歌,因為他不能不唱,而且有時候他還是不甚適於這個工作。但是他的作品,因為是真摯地做成的,所以有那一種感人的力,不但適合於同階級,並且能感及較高文化的社會。”這個力便是最足供新詩汲取的。
這裏周作人雖然強調了民歌在民俗學研究上的重要性,但同時又認為其文學上的借鑒作用更是不可忽視的,這種獨辟蹊徑的研究方法對當時的新文學運動――尤其的草創時期的新詩――的發展無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