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承乾殿院落裏的這一小方空間,卻是如同白晝,與整個天空的陰暗烏沉顯得格格不入。就好像承乾殿裏今夜的笙簫歌舞,也和這整個寂靜的宮廷格格不入一般。
明亮的燈燭光線裏一個人的身影顯得格外醒目。
明黃色的錦緞褂子在夜間也一樣灼灼地反射著光線,使得那一片明黃周圍更籠罩著無數細小密集的金黃光芒。
我看到了何連月的臉上瞬間變了顏色。
這一變化也提醒著我,使自己極力露出一些驚訝。
是的,我本不驚訝。我早在無意間,聽到了承乾殿外麵響起那一些瑣碎的腳步聲的時候,就已經從中分辨出了來人的身份。
那並非是因為太後的腳步聲有什麼特別之處,隻是我知道,整個酈國皇宮,隻有太後會隨身帶著這許多人走動。
太後的目光定在了我和何連月的手上,隨即露著幾分嚴峻的意思,轉移到了何連月的臉上。
太後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這樣看著何連月。可是何連月終於微微發抖,然後跪下了。
許久之後太後終於開口:“貴妃管你不得,哀家總管得著你吧。”
何連月伏在地上,低低地訴說著她的無辜,然而隻剛開口,就被太後一聲冷淡的輕哼擋了回去。
我借著如同白晝的燈燭光彩看到了何連月的雙手按著的地上有一片潮濕,心中十分同情,因為我無法想象一個人心裏有怎樣的活動,手上所滲出的汗水才會將地板濡濕。可是我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自己濃黑的影子在牆與地的轉折處扭曲。
太後溫聲安慰了我幾句,派人將我送回了延和殿。
而那晚以後的事情,我便沒有再親身經曆,隻是從人們的傳言中,貫穿出了一個因為失憶的貴妃吃醋而發生的鬧劇的經過。
貴妃因為不滿皇上與一眾妃嬪歌舞笙簫,飲宴玩樂,醋意大發衝進了承乾殿與一眾妃嬪發生爭執。首當其衝的便是何才人,何才人與貴妃一番衝突之時,恰好碰上了前往承乾殿的太後。太後聽到何才人對貴妃口出不遜之言,又憐惜貴妃失憶生病,故而將何才人帶回慈寧宮,掌嘴處罰之後,遣回連月館閉門思過。
無名將外麵的流言一點一點打聽來說給我,我再將自己連貫好的故事告訴無名。
無名蹙著眉聽我說完,眉間隱著怒色道:“公主,這些人整日胡說八道,將公主說得這樣不好,公主何不處罰他們,任由他們胡說。”
我側首看和無名:“你既知道他們是胡說,又理他們作甚。”
無名道:“可你是大迎的昌平公主,是酈國的昌平貴妃,又怎能任由人們這樣說你。”
“大迎的公主,酈國的貴妃,無名,除此之外,我真的便什麼也不是了。”我聞言不由得感歎。
無名不再說話,有些擔心地看著我。
是不是一個人的境遇複雜了,思緒便會跟著複雜起來?我是誰,這樣的問題在以前我是從來不會想起來的,可是到了酈國之後,我卻總是想到這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