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兩語,費路西從哈格嘴中套出了八世皇帝的情況。皇帝陛下自尊心過強,無法麵對這種慘敗啊,費路西心裏想道。“對了,我們海原城港通外洋,奇珍異藥頗多。”費路西另有深意的說:“我會盡力搜羅的,隻是希望大哥能及時通知我關於陛下聖體的狀況,以便於我對症找藥。我自會按時派人到你那裏詢問的。”
“真的?”哈格說:“那敢情好,希望會有用吧。”
此刻從大門裏緩緩的走出一個老人,他看上去七十開外的樣子,神情萎頓,如果他不是一身軍服,恐怕誰也不會把這個看起來像是深秋樹葉般的老頭子和軍人聯想起來。
那不會是布裏昂元帥吧,費路西驚訝的看著老人,半個多月未見竟然老成這個樣子了。布裏昂元帥顫顫巍巍的走過來,費路西注意到他軍服上的元帥標識都沒有了。
費路西快步上前,問候道:“元帥大人安好。”
布裏昂遲疑的看了眼前的人一下,說:“我什麼都不是了。”說罷徑自走去,他大概不願意在小輩麵前顯出落魄之態吧。布裏昂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住了轉過身來看著費路西。費路西感覺到布裏昂還有話要說,識趣的湊上前去。
“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恐怕不能再為皇帝陛下作些什麼了。”布裏昂一擺手,阻止了費路西的插嘴:“你則不同,你年輕力壯、來日方長。”
老元帥到底想說什麼?費路西疑惑的想。隻聽布裏昂繼續說:“這次戰敗了,今後皇帝陛下的麻煩不會小的,願你能本著忠君報國之心,為君分憂,為國效力。這算是我這個老人對你的一點請求吧。”
費路西稍稍的有點感動,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布裏昂幾十年來任勞任怨、勤勤懇懇協理軍務,個人道德上亦無可指摘,更不樹黨結派,實在是官員的楷模,後世關於本代的史書中必有老元帥的褒美之詞。
布裏昂話裏有一句“陛下的麻煩”。這倒是提醒了費路西,“是啊。”費路西想道:“陛下的麻煩不會小的。北伐之前陛下強製推行的一係列措施所激起的矛盾並沒有因為戰爭而得到緩和,反而會因為戰敗更加激化,不僅如此,陛下的威望會因此極大的削弱,那些當初被壓製下去的權勢集團恐怕又會東山再起,難怪陛下心病如斯。”
“元帥的栽培之恩,在下沒齒難忘。”費路西感激的說,他意識到“搶占吉蘭諾斯事件”之所以不了了之,或許就是布裏昂元帥放了他一馬。
“唉。”老元帥喃喃的念叨著:“各懷鬼胎…各懷鬼胎,但願你不是。”雖然語意含糊,但是費路西聽懂了。
望著布裏昂的背影,無力感湧上費路西的心頭,也許他注定會辜負老元帥的期望吧。費路西向哈格告辭後,和弗爾比來到北伐軍總部解決自己的遣返問題,費路西大小也算是個名人了,辦事相當順利,主管人事的總軍務長萊維上將爽快的親自簽署了遣返令給他,有了這張遣返令一路上的開支就可以由各地的政府負責,否則身無分文的費路西可能會重操舊業,又要去賣身作傭兵掙錢了。
“小夥子,願天神保佑你。”萊維上將把遣返令遞給費路西並祝福說。
費路西啞然失笑,連打著解放聖地旗號的神英北伐軍都不保佑,天神還能保佑誰。
當日下午,費路西和弗爾比離開了施塔特,費路西認為自己已經沒有必要繼續留在施塔特城了,按照他的意見兩人向著神英帝國的首都玉都城出發,然後再轉道去海原郡。
夕陽,古道,費路西和弗爾比拖著長長的影子一步一步向玉都城挪動——他們的馬匹已經上交了。對費路西而言,這是回家的道路,但對於弗爾比,這卻是背井離鄉遠離故國的道路。兩人各有心事,一路走來少有的全都保持沉默。
“公平的說,這次戰爭中我立下的功勳實在不算小,在卡梅申戰役擊潰敵軍總部,在吉蘭諾斯又逼死了摩蘭王,隆戈會戰中製造出疑兵促使斯逢騎兵撤退。但所有的功勳卻因為整個戰爭的失敗而全被抹殺了,一切辛苦都由於自己所不能決定的因素化為了烏有,最後等於白忙一場,想想也真可笑。這種不能自主的窩囊事以後再也不幹了,要做就做能掌握自己結局的人,哪怕因為自己的因素輸了也無所謂。”因為徒勞無功而不服氣的費路西有一點賭氣的想。旁邊的弗爾比眺望遠方,心中一片迷茫,他這個原摩蘭軍官莫名奇妙的成了費路西的俘虜,又莫名其妙的成了費路西的隨從,更是莫名其妙的要跟著費路西去神英帝國混前程,不知道這個年輕的費路西到底能給他帶來什麼,是凶是吉看來隻有天神知曉了。
神英帝國北方地區的陸路交通有兩條國家級的主幹道,一條是北方大道,起點玉都城,終點是北方邊境省份特福德省,費路西和弗爾比就是沿著這條道路南下;另一條是濱海大道,起點東陽港城,所經過的地方都是沿海的省份。還有的就是,帝國朝廷多年來一直在籌建西北大道,設計規劃都已經做好,但由於資金的問題沒了下文。
北方大道的某一岔口處有座天興酒樓,酒樓外立著一個路標,從路標可以看出,沿著大道向北是普拉森郡,向南是卡索拉郡,而東岔口通往拉古迪尼亞地區。或許有人問:一個拉古迪尼亞區也值得北方大道為它開一個岔口嗎?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帝國大貴族拉古迪尼亞公爵的領地就在那裏。你要是公爵,國家級大道自然也會修到你家門口。
這日酒樓的生意不錯,侍應生們來來去去穿梭於人群中,櫃台上掌櫃的看著一派生意興隆的好風光,樂得合不攏嘴。“如果天天都如此,那該多好呀。”中年掌櫃一邊算錢一邊感慨著。抬頭間,掌櫃發現一個手抱小豎琴的遊吟詩人走進了酒樓,一般情況下,掌櫃是不會去管這類賣藝人的,反正對生意也沒有什麼壞處,何況往往還能有免費的音樂欣賞。
遊吟詩人繞著大廳轉了一圈,沒有人招他去唱,於是沒有生意的遊吟詩人站在大廳的邊上自彈自唱起來:“摩蘭啊摩蘭,流血成了海水,淹沒了良田,抹去了平川。
北庭荒原的黑夜裏,又是誰在不停的哭泣?
隨著風起風落,那是千年不散的魂魄。
無盡的關山重重,還有四河三江,孤魂漂泊徒望鄉。
親朋依稀,景物霏微,化作南柯夢裏歸。”
一曲唱的愁雲慘淡、悲愴傷情,若能保存下來,幾百年後一定會被冠以現實主義作品的帽子,但是在目前這首曲子與酒樓裏的氣氛並不和諧,不管是誰高高興興的喝酒吃飯時,也不願意旁邊有個人哭喪般的唱曲吧。天興樓掌櫃皺了皺眉頭,正想開口把那遊吟詩人打發走的時候,聽見有人一拍桌子,卻是離遊吟詩人最近的那桌人中的一個,長的五大三粗,傭兵打扮。
“我們哥幾個喝得正高興,你在一邊唱的什麼破曲兒!”傭兵衝著遊吟詩人叫道:“出去出去!別敗了我的酒興。”
傭兵的話音剛落,他身後的遠處又有人高呼:“唱的好,小哥接著唱!”或許是無心,但聽起來像是故意與那傭兵作對似的。
傭兵感到自己的麵子受了侵犯,“霍”的站起身朝身後看去,是幾個飽含風霜之色的青年人。傭兵打量的眼光落到了一人的褲子上,正是軍用的利默克粗布褲,還有一個人穿著小軍官裝備的那種矮筒靴,看來這些人是退伍的士兵。“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人物,原來是前線的敗兵而已,諸位大概逃命逃的很辛苦吧。”傭兵刻薄的說:“難怪這麼愛聽這個。”
北伐失敗的消息早就傳播到了神英帝國的各地,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滿天飛舞、真假莫辨。但這個時候大部分的軍隊還沒有撤回來,後方的敗兵是很少見的,因而傭兵的話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酒樓內議論紛紛,眾人趁機互相交換著自己所聽到的謠言和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