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破產的是一個商人,沒有任何法律能夠伸展到他放在海外的財產上,所以,除了幾本賬簿以外,他沒有什麼可丟失的東西,隻要向弗萊爾斯區裏一溜便萬事大吉。如果破產的是一個店主,他便稍為麻煩一些;然而,這個問題也容易解決,他可以雇用一些專幹這一行的人(以及車輛),他們能夠在一夜之間把城裏倉庫中的大部分貨物,或者某一地窖中的酒搬運一空,送到明特區或弗萊爾斯區這類流氓窩裏去。我們的巡警和更夫素來是公認的夜間地方長官,他們如果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小毛賊一定不會放過,雖然這個可憐的小賊也許隻偷了一捆價值五先令的舊衣服;然而,他們對這些搬運者卻熟視無睹,把他們全都放過,眼瞧著一百個正派人的財產被搶個精光,使國家的司法蒙受了永難洗淨的恥辱。
讓我們聽一聽那些賊窟裏的居民是怎樣議論的吧,當賊窟裏來了一個新人的時候,他們便一窩峰圍上去慰問他,因為並非所有新進賊窟的人都會立刻變得同樣冷酷。讓我們聽一聽吧!“好啦,”這時第一個人開口說:“住下吧,甭著急;你大概已經帶出一大批值錢的東西了吧;你用不著對世上什麼東西都看重。”“啊!要是我這樣做了的話,”另一個人說,“那我可要把我的債主們都嘲弄遍啦。”“對!”這門硬心腸的行業中的新手說道,“不過,我的債主們怎麼辦呢?”“去他媽的債主!”第三個人說,“管他呢!我就知道某某人和某某人他們自己也欠別人債,他們也不肯和債主們和解;你看看他們在這裏過的日子活象紳士一樣,他們才不管他媽的什麼債主呢。告訴你的債主說,你願意每鎊債還半個五先令銀幣,餘下的用舊債來抵;如果他們不答應,那就聽他們去!他們會來找你的,一點不要怕!”“不過,就不管法律了嗎?”他又說。“嗨,什麼法律不法律!”明特區的老客大喊道。“哈,哈,我們就靠法律吃飯呢!”他們說:“唉,幸虧這些法律,要不債主就會讓步,欠債的就得還上一部分錢,那我們住在明特區的這夥老實人不是要挨餓了嗎!請問,你還用得著為法律操什麼心?你住在這裏,一千道法律也落不到你頭上。”這就是那些地區裏的語言,新來的人很快就學會這種腔調了(因為我想我可以不冤枉任何人地說:我知道許多人剛參加他們那一夥的時候都是些老實人,也就是說,不會耍滑頭,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哪一個出來的時候不變樣)。然後,從這幫惡棍走出一個比較莊重的家夥(因為這裏和地獄一樣,魔鬼也要分等級的),和新來的人搭上腔,給他出了一條比較踏實的主意,這家夥說:“喂,先生,看見你戚戚悲悲的,我很關心;我的處境也和你一樣,如果你願意聽的話,我倒可以盡力給你出條好主意,”於是,這場正經的談話便開始了。
新來的人正在一籌莫展,怎肯不聽,他就向說話的人道謝,於是,這家夥接著說下去:“把你的債主們請來告訴他們你每鎊能還多少錢(無論如何也得留下一筆過得去的本錢,好以後再混飯吃),要是他們答應了,你便成了自由人,比你過去好過得多了;要是他們不答應,你知道最糟也不過是那麼回事;你的地位比他們有利。如果他們不但不答應,還要和你打官司,那你隻有以暴抗暴,因為人天生就得吃飯;既然法律這麼野蠻,這麼不公道,讓人吃官司的擺布這麼狠心,我看隻要他們繼續這樣幹下去,不問哪個欠債的也隻能為保住自己著想。”這個老奸巨滑的壞蛋說,“債主們在委員會裏花了你的家私,過後憑什麼還要向你討債?難道你欠那個法案委員會的錢嗎?”“不,”他說,“那麼,”這家夥說,“我敢擔保他們由你的財產裏已經花了二百鎊,他們每天一定要拿十先令,好讓你和你家裏人餓死。我看不出我憑什麼要講這份良心,拿出錢來給別人亂糟蹋。如果我的債主們為了想搶走我的財產,在打官司上花了五百鎊(其實他們不打官司我也願意還給他們這個數目),那我就認為這五百鎊是已經還給他們的了;讓他們自己分去吧,因為破產者和別人一樣,理應受到公平的待遇,如果法律不給我們公平,我們就自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