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庭:查巴克的新家
在2001年1月20日星期六布什宣誓就職的那個早上,《華盛頓郵報》上的大標題赫然印著:“達成協議,克林頓免遭指控,總統承認作偽證。” 1
在克林頓任期剩下的兩個小時裏,他最後一次在星期六通過廣播向全美民眾講話——他曾於星期四的晚上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中作了電視告別——他簽發了赦免和減刑名單,和女兒切爾西一起在兒童花園(Children’s Gardon)散步,並為接待布什夫婦、切尼夫婦和戈爾夫婦做好準備,還請來了鋼琴師為他們喝咖啡時演奏背景音樂。在等待客人的時候,希拉裏和比爾合著鋼琴師彈奏的《我們的愛在這兒停留》的旋律不由“晃動起來”。2
新聞秘書傑克·西沃特稱,當時的氣氛“很糟糕”,因為“戈爾和布什彼此之間肯定感到非常不舒服。” 3(此外,坦白地說,戈爾和克林頓之間也有隔閡。)
上午11點,比爾和希拉裏最後一次以總統和第一夫人的身份從白宮離開。克林頓夫婦和布什夫婦鑽進同一輛轎車,戈爾夫婦和切尼夫婦進了另一輛,駛向國會大廈,布什和切尼中午將在這裏宣誓就職。4
這一天天氣很冷,下著毛毛細雨,布什總統在國會大廈西門前發表就職演說。比爾·克林頓打了一個盹兒,錯過了新總統的一些重要句子,這些話很明顯指向他的前任:“美國最好是一個個人責任得到尊重和期待的地方”,並且“我們的公共利益依賴於個人性格。” 5
與此同時,回到暫時無主的白宮,正午12點一過,那忙亂的景象就顯示了從一屆政府到另一屆政府的變化。門開著,數十名工人——曾在白宮法律顧問辦公室工作的年輕律師薩拉·威爾遜覺得,好像有“上百名工人”,有些人站在老行政辦公樓(OEOB)下麵的台階上,抬著“卷起來的大地毯”迅速跑進去,就像從起跑線上衝出的運動員。威爾遜說,在克林頓政府結束時她“關上了白宮裏的燈”,並形容這些工人在認真地“揭起”白宮裏的地毯、電線和石膏板,包括橢圓形辦公室在內,然後重新布置牆角,重新裝飾房間——根據新主人的要求更換地毯,進行室內裝修。在老行政辦公樓裏也進行著同樣的工作。這個“大檢修”,威爾遜說,必須在克林頓夫婦離開白宮前往布什宣誓就職現場之後進行,並且要在就職典禮後布什夫婦來到白宮之前完成。6
天氣陰冷,克林頓一些幕僚的心情也很低落,正如薩拉·威爾遜所說,他們在“向他們一生中最美好的工作說再見”。前總統比爾·克林頓和身邊驟然減少的隨行人員駕車駛向安德魯斯空軍基地,穿過馬裏蘭州波托馬克河(Potomac),一會兒他還要乘飛機從這兒經過,飛往紐約郊區的新家。克林頓突然成為了在世的四位前總統之一,由於天氣很糟糕,他無法按計劃乘直升機前往安德魯斯空軍基地。7
西沃特陪著他的老板,他說,克林頓如此劇烈的身份變化所引起的待遇上的反差真讓人有點難以接受。他“已經不再有……大批警察的護送,道路上也沒有進行交通管製,沒有像對待總統那樣將其完全封閉。真是一個相當快的變化……突然間你就來到了交通擁擠的車流中。” 8他的黑色防彈車已經沒有了總統的特權。9
在下午1:15左右,克林頓來到安德魯斯空軍基地的機庫——美國士兵的靈柩通常也是運到這裏——全體儀仗隊正等著他來檢閱,軍樂隊這次演奏的不是《向統帥致敬》,而是《鼓號齊鳴》。曾在他的政府任職的數十名工作人員來向他道別。此時的總統有點兒懷舊。“當你離開白宮,你想知道將來是否還能吸引一大群人,”他說,聲音因疲憊而變得沙啞。人群中有崇拜者舉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請不要離開”。克林頓激動地說:“我離開了白宮,但我還在這兒。” 10
查克·羅勃那時剛剛將自己在弗吉尼亞參議員的席位輸給了喬治·艾倫。他回憶說,雖然克林頓在說些什麼沒有人注意,但他“看起來非常珍惜他的最後幾分鍾”。11西沃特稱“已經不重要了,他並沒有說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這隻是一個道別的場合。” 12
但是比爾·克林頓延續他一貫的作風,講了很久,卻言而無物,有人批評他試圖在新總統就職遊行時搶喬治·沃克·布什的風頭。西沃特稱它像一個“經典的腦筋急轉彎,媒體采用左右分開的兩個畫麵,然後卻抱怨說克林頓試圖走在遊行車隊的前麵,擋住了布什的臉。” 13《新聞周刊》的喬納森·阿爾特稱,畫麵上的克林頓在道別時長篇累牘,“人們真的希望克林頓那會兒趕快離開。” 14
“他比他的朋友芭芭拉·史翠珊疊唱次數更多,”《華盛頓郵報》劇評人湯姆·謝爾斯開玩笑說。他預言克林頓將“在‘誰想成為百萬富翁’或‘誰想嫁給一位前總統’或更合適一點的‘幸存者’這樣的欄目中崛起,但毫無懸念的是,他一定會再次受到眾人的追捧。” 15
米奇·伊巴拉曾擔任克林頓政府事務辦公室主任。他回憶說,那些聚在機庫中的人們懷著“複雜的感情”。毋庸置疑,克林頓為了應對彈劾必然浪費了政治資源,消耗了大量精力,而他本來應該全心全意為國家服務,圓滿完成他的第二任期。這讓人們感到非常失望……有些人很是生氣,有些人隻是憂傷,還有一些人則是厭惡。” 16
查克·羅勃是林恩·約翰遜的大女兒琳達的丈夫。他到安德魯斯空軍基地去送別克林頓,他覺得自己應該去:“我清楚我們與前總統一家的關係,也知道對於即將遠去的總統來說,有朋友到安德魯斯為他們送行意味著什麼。”他說,琳達本來也要去,但她需要待在德克薩斯照顧患了中風的母親。
羅勃悄無聲息地走到飛機庫一個預留區域的後邊,他坐在幾個已被稱為前克林頓內閣成員(羅勃沒有提他們的名字)之後,克林頓恰巧看到了他。“出人意料的是,他讓我站起來,公開表揚我所做的工作,然後派人對我說,請我在他登機時加入到那些作最後告別的內閣成員中。”因此,羅勃從悶熱的有頂蓋的機庫裏走出來,冒著凍雨來到舷梯下,準備在克林頓登機時與他握手道別;這次的飛機不是“空軍一號”(Air Force One),而是“特別空中使命2800”(Special Air Mission 2800)。17
前財政部長拉裏·薩默斯沒有穿大衣,隻圍了一條圍巾,在雨中凍得瑟瑟發抖,而此時克林頓仍在機庫裏,薩拉·威爾遜說,他用了“很長時間盡可能與那一長排前雇員伸出的每一隻手相握。” 18
飛機上坐著克林頓夫婦及他們的一些朋友和顧問,包括特裏·麥克奧利弗、桑迪·伯格(克林頓的國家安全顧問)、小弗農·喬丹(克林頓的朋友)、貝蒂·庫裏(克林頓的秘書)等人。飛機最終在下午2:57起飛,威爾遜回憶說,雖然那天陰雨連綿,“但你可以看到飛機升空遠去……真是個值得懷念的鏡頭,所有的一切突然一下子全都消失在那厚厚的雲層中,就像一部電影的結尾,屏幕上隻剩下兩個字——“劇終”。19
洛基·安德森市長是一位民主黨人,在布什總統進行就職演說時他一直都在現場。他說:“演講非常枯燥,極為令人失望,真是一場糟糕透頂的就職演說。在整場演說中,觀眾唯一一次鼓掌就是在他談到要削減稅收時。”
安德森獲悉他為克裏·史特林費羅減刑的請求被拒絕後,感到很難過。他一直在為這件事奔走努力,米奇·伊巴拉說,安德森“幾乎被這件事壓垮了”。(米奇·伊巴拉在鹽湖城長大,曾是克林頓與所有市長和州長的聯絡員,現為華盛頓一名說客。)
安德森走向聯合車站時,他的手機響了:“市長,我們成功了!”此刻正在安德魯斯空軍基地的伊巴拉在電話中喊道。伊巴拉告訴安德森,總統在走出白宮大門時簽發了赦免文件。有點兒誇張,不過也不是非常出人意料。20
其他人則沒有他這麼幸運。
斯坦·布蘭德是一名刑事辯護律師,他說他在克林頓兩屆任期內已經在電視上為比爾和希拉裏辯護了“一百次”,因此他覺得有很好的機會為一位客戶即阿肯色州前州長吉姆·蓋伊·塔克求得赦免。克林頓和塔克雖然都是民主黨人,但他倆更多的是敵人而不是朋友。塔克畢業於哈佛學院,1975年10月11日,比爾和希拉裏在費耶特維爾市舉行婚禮時,塔克為他們婚禮上的賓客。(比爾在1974年第一次競選國會議員中失敗,當他和從耶魯法學院畢業的女友希拉裏結婚時,兩人都在阿肯色大學教授法律。)
布蘭德解釋說:“塔克不是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卷入了白水門事件的漩渦,成為一名受害者……而是因為他們將他視為一個直達克林頓的中途站。”但是,布蘭德又說,肯·斯塔爾看錯了人。塔克“承受了來自政府的全部正麵壓力,拒絕在任何事情上牽扯出總統。”他被指控共同謀劃了那件複雜的房地產交易,並進行郵件欺詐。1996年塔克被迫辭職,隨後被投入監獄。直到今天,塔克還聲稱他是清白的,他說:“我不斷從斯塔爾和他的親信那兒接到明確的信息。”他們說隻要塔克告訴斯塔爾他想聽的,他就能救了自己。
布蘭德推測,赦免塔克這件事情“最終會受到那種混亂狀態的影響,而更混亂的是,沒有人為此負責,也沒有人被徹底追究。”
布蘭德和他的妻子離開華盛頓,開車去佛蒙特,因為他們忍受不了待在市裏聽就職演說。就在那時,布蘭德接到一個來自白宮法律顧問辦公室的電話,說塔克不會被赦免。“我不得不打電話給他,想努力向他解釋,但我卻無法做到。”塔克一直期待著獲得赦免,聽到結果時他感到五雷轟頂,隻是說:“他(克林頓)已經告訴很多人將要赦免我。” 21
一直在電話旁等待好消息卻也沒等到的另外一個人是克林頓的老朋友韋伯斯特·哈貝爾。哈貝爾是阿肯色州人,他是希拉裏在羅斯律師事務所時的搭檔,在1992年總統大選後隨克林頓夫婦來到華盛頓,擔任司法部副部長,但他很快就倒下了。哈貝爾和他的兄弟比爾1993年還在馬薩葡萄園島上悠閑地打高爾夫球,但隨後就在1994年辭了職。1995年,他因盜竊原法律事務所同事和客戶的錢財,在一所聯邦監獄中服刑18個月。在克林頓第二任期,他又被指控犯有郵件詐騙和逃稅等罪行。22
在比爾·克林頓離任時,他既沒有父親(他的父親在比爾出生三個月前死於一場車禍)也沒有母親(他的母親弗吉尼亞·凱利於1994年1月死於乳腺癌並發症)。因此,當他在華盛頓碰到糟糕的事情時,沒有一個固定的能夠給他慰藉的去處。他現在有了一套自己的新房——1999年在威徹斯特縣的查巴克花170萬買的——但是買這套房子隻是出於一個原因,即希拉裏將要競選參議員,她需要一個住址。這套房一點兒也不漂亮,硬紙板散落一地,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地麵。他和希拉裏離開安德魯斯空軍基地後就來到這裏,但很快她就要離開,到華盛頓去開始她的新生活;她在華盛頓以懷特海芬(Whitehaven)的名字獲得一套住房——這套房子位於懷特海芬街——不過人們通常將其稱為“希拉裏的房子”。
克林頓的退場和他的前任——顯赫而尊貴的喬治·赫伯特·沃克·布什有著許多不同。1993年1月20日,老布什和妻子芭芭拉·布什將白宮交給比爾、希拉裏和切爾西,在他們夫婦離開時,陽光明媚,幾百名布什的支持者聚集在安德魯斯空軍基地為他們送行。羅恩·考夫曼自1978年起就一直為老布什工作,並為他在1988年競選出謀劃策,老布什就任總統後,考夫曼出任他的白宮政治部主任。考夫曼回憶說,老布什不希望任何人出現在那兒,“他希望低調處理整個事情……他認為在第42屆總統就職這天來為自己送行的人太多了,他不想喧賓奪主。”考夫曼記不清布什是否向人群講了話,飛往休斯頓的朋友們與他們一起匆匆登上藍白雙色的波音747(現在載著克林頓和他團隊的是同一架飛機),到達休斯頓的艾靈頓空軍基地。布什夫婦的兩條狗米莉(Millie)和蘭格(Ranger)也在飛機上。23
2001年1月20日,克林頓疲憊不堪。梅蘭妮·維微爾稱,他“幾乎在飛機上站著就睡著了”。24飛機降落在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時,在環球航空公司的機庫裏也聚集著一群人。希拉裏在這兒做了一場很長的競選似的演講,湯姆·謝爾斯稱,比爾“眼睛望著遠方,看起來非常厭煩”。隨後麥克奧利弗和克林頓夫婦上了同一輛車,駛向克林頓在查巴克的新家。“我們一坐進那輛車,”麥克奧利弗寫道,“克林頓的頭就垂靠在希拉裏的肩膀上,沉沉地睡著了。”他們到達查巴克時已是傍晚6點了。25
那天晚上,麥克奧利弗在查巴克古老的可愛屋餐廳(Kittle House,成立於1790年左右)宴請隨同克林頓夫婦來到紐約的人們。桑迪·伯格及他的妻子當時也在,伯格稱,那次晚餐是“令人傷感卻又非常溫馨的謝幕”。在那些人中,有的人已經為克林頓政府工作了整整八年,有的人甚至從克林頓參加競選就一直跟隨著他,“因此,這好像就是一個年代的結束,” 26西沃特回憶說,當時的氣氛“真有點兒像過節”。不過,一道過來出席晚宴的許多人都是希拉裏的僚屬,西沃特解釋說,因為她“正在為競選參議員作準備,所以帶著她的整個團隊”。晚宴結束後,幾乎所有人都去了城裏,克林頓夫婦回到他們的新家。這座房子很古老了,它以前是荷蘭殖民者的房子,有11個房間,在車行道腳下老房巷15號一條死胡同的最裏邊,盡頭是一片樹林,這裏以前是秘密特工的據點。27
居住在查巴克的一位女士說,它是“一塊相當漂亮的中上層飛地……住的民主黨人要比共和黨人多……但這裏不是威徹斯特縣最迷人的地方,貝德福德和龐德裏基才是。那兩個地方才是“宇宙主宰者”的所在地……查巴克是醫生和律師的選擇。”如果她不知道這是克林頓夫婦的房子,這位女士說,她會認為它是醫生或律師的。28
克林頓夫婦的一些朋友說這座房子“很普通”。霍華德·塔爾曼形容它就“像一個新英格蘭牧場……想想以前去過的那些舉辦家庭聚會和募捐活動的大房子,覺得它們是這座房子的十倍大。” 29在上段中提到的那位女士說:“它是一座寬敞的郊區房子”,但不是特別“迷人”。 30
拉裏·薩巴托描寫政治醜聞非常在行。他寫道,克林頓在陰雲密布中離開白宮,到查巴克“去舔舐他的傷口”。31當比爾·克林頓作為前總統在那兒度過第一個晚上時,他不清楚這些傷口將會變多深。
1月21日星期日的上午是克林頓夫婦離開白宮後一起在查巴克度過的第一個上午,希拉裏讓比爾到城裏去買早餐。根據一份報紙的描述,“他在當地的一家熟食店的咖啡前逗留了很長時間,與轉過頭來看見他這位新鄰居的每一個人都要說上幾句或握握手。他在那兒已停留了90分鍾,看起來卻一點也不著急,就像這天到商店來沒什麼事兒似的。他不慌不忙地在遞過來的最後一個咖啡杯上簽好自己的名字,然後,才帶著防油袋裝著的雞蛋三明治回到郊區老房巷的新家。” 32
像今天這樣逍遙自在的外出在今後一段時間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克林頓的明確計劃之一是為他的總統圖書館(即為他的遺產)繼續工作,此外還有一些模糊的計劃,即揭露在他任職的每一天都對他窮追猛打、不依不饒的那些人的虛偽。他是第一位被要求抽血進行DNA測試的總統,DNA測試結果證明他的精液與一名實習生的裙子有關聯,但是他形象地將精斑除去,顯出與他那巨大的成功(包括在波斯尼亞的一次炸彈行動中,將一個獨裁者鏟除卻沒有造成其他任何傷亡)相比它是多麼微小。他想,不需要多長時間,民眾和那些專家們就會將他看成一名偉人——與亞伯拉罕·林肯和富蘭克林·羅斯福一樣高高在上。
這個白日夢被粗魯地打斷了。
就在克林頓夫婦搬往他們的新家時,出現了一些關於克林頓的傳聞,馬克·布依爾認為之所以出現這些傳聞,是因為“共和黨人不甘心就這麼輕易放過他。” 33隨後出現的新聞報道讓克林頓看起來像個裝滿垃圾的拖車。有人指責說,他們偷走了白宮中的家具和其他物什,那些東西不屬於他們,而屬於國家。不管是小報還是大報,甚至午夜的喜劇片,都滿載著這樣的傳言。“有人聲稱要在國會再次彈劾克林頓,”傑伊·萊諾說,“你們準備怎麼來彈劾?他現在甚至已經不再是總統了。第一次彈劾他說他是弄髒了家具,現在又要彈劾他說他是偷了那些家具!” 34
實際上這些謊言基本被揭穿了——盡管克林頓夫婦歸還了白宮價值28000美元的家具、燈具和地毯,這些是他們從白宮帶走的——但是傷害已經造成。“想一想他在白宮轉悠著說:‘我需要這件沙發’,”傑克·西沃特說,簡直荒唐至極。35
希拉裏感到“特別失望”,蘇茜·湯普金斯·布依爾說。“他們帶走的東西是送給他們的,幾乎每一位總統和第一夫人都一樣。” 36
還有報道無中生有地說,克林頓夫婦和他們的那些朋友將最後告別時乘坐的波音747上的所有東西——隻要是沒有釘在上麵的——席卷一空。不但廣播和有線電視是這樣,甚至平時令人尊敬的報紙和雜誌也充斥著這樣的傳聞。在這些報道被證實為假新聞之前——它們也確實是假新聞——克林頓夫婦被描繪成類似於那些從賓館裏偷竊毛巾的社會渣滓。
隨後是對克林頓幕僚們的報道,說他們在就要離開白宮時故意糟蹋政府辦公室和裏麵的設備。克裏斯·詹寧斯在回應這一指責時說,他和其他工作人員一直努力工作,直到最後一小時,他們甚至沒有“時間和創造力”將電腦鍵盤上的“W”鍵拆除。37克林頓理應憤怒,《新聞周刊》的喬納森·阿爾特說,“因為布什的人編造了太多關於他們的謠言……這使我們認識到走進白宮的這些人不是好人……這邊克林頓剛一離開,再也不是總統了,他們那邊就覺得一定要抓住機會編造一些故事。” 38
薩拉·威爾遜稱這些報道純粹是“一派胡言”。在克林頓任期結束時,他負責檢查辦公室,“確保每件東西都完好無損,還有,在牆上不能有卡通畫之類的東西……我記得揭下一幅反布什的卡通畫。”威爾遜稱,克林頓夫婦和兩位幕僚約翰·波德斯塔和布魯斯·林賽“希望離開時給新總統留下……備忘錄和指導手冊……因為他們記得,當他們最初進來的時候,到處都亂七八糟……他們要求工作人員寫備忘錄……進行有秩序的、超越黨派恩怨的交接,幫助下一個團隊盡快適應。” 39
1993年當克林頓來到白宮時,“牆壁上掛著比爾·克林頓的海報,頭上滿是飛鏢,”前民主黨全國委員會副主席林恩·卡特勒說,“但我們當時什麼都沒說。” 40
喬治·沃克·布什稱不應再糾纏於克林頓夫婦的事情,國家需要繼續前進(或許指進步到一個更為優秀的第一家庭),聽起來他很無私。
這些報道是真是假,還是誇大,都沒有關係,拉裏·薩巴托說。“那些最後的謠言……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僅僅是在強調克林頓總統最壞的那一部分,促使人們想盡快翻過這一頁。他們達到了目的,通過將焦點放在一個新總統身上做到了,這是不可避免的。” 41
比起慢慢出現的克林頓赦免馬克·裏奇的故事,上麵這些垃圾故事簡直不值一提。對馬克·裏奇的赦免爆炸性地成為爭議,政客們威脅說要將前總統拉到國會委員會麵前,社論版作者痛斥總統不道德,不愛國,簡直是道德敗壞——是一名讓國家蒙恥的從道格帕奇(譯者注:美國阿肯色州一個已不存在的主題公園,用的是著名漫畫家阿爾·卡普《小阿伯那爾》中虛構的小鎮名字)來的政客,並且說,他對裏奇的赦免正是他那一貫的卑鄙行徑的延續。
克林頓和他的親密顧問,包括他的新聞秘書傑克·西沃特,都驚呆了。在克林頓任期最後一天的早上,西沃特宣布赦免名單時,“幾乎沒有一個人問我馬克·裏奇的事情,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這不是來自原來那個華盛頓世界,而是一個純粹的紐約故事。”在隨後的幾天裏,這一判斷得到了驗證,紐約的小報猛烈抨擊他,挖掘關於他的流言蜚語和花邊新聞,收集公眾對他的負麵反應。《紐約郵報》已經將故事誇大了,西沃特說,但是,隨後幾乎每一個媒體都跟著《紐約郵報》進行報道。西沃特記得克林頓好像“發瘋了。當然了,從來沒有一個人警告過他裏奇的事情會成為這麼大的一件事。” 42
克林頓不知道如何進行回應,他已經習慣了交給白宮新聞辦公室來處理。他在查巴克的車庫中有六名特工;奧斯卡·弗洛雷斯是一名軍事侍從,他正在一邊洗襪子,一邊做飯;道格·班德是一名前白宮實習生,為總統拿衣服或端水,也是一名隨行助手,有時候被稱為克林頓的“跟屁蟲”。43
離開白宮後,希拉裏得到了那麼多關注,而比爾卻這麼少,他看起來不需要再費心了,在卸任後沒有團隊也不再需要新聞秘書了。傑克·西沃特曾在去年12月問過總統在1月20日後是否還需要他繼續服務,克林頓告訴他“沒必要了”。
“他正在為以後的生活作規劃,這隻不過是他內心的假設,”西沃特說,“他不再需要擬訂社交計劃,而她卻需要……她將要成為一名參議員,將要走到聚光燈下,會得到許多人的關注……可問題是在她從第一夫人到參議員的過渡中他該怎麼辦。”
很明顯,有一個問題隻有西沃特考慮過,而其他人都沒有考慮到:“當你有時候不想接觸媒體時,你仍需要某個人來與媒體打交道,因為記者會寫任何他想寫的鬼東西,你需要這個人來澄清事實,平息謠言……在白宮時,西沃特曾與媒體人士頻繁溝通來消除關於克林頓的謠言。”西沃特估計,在克林頓沒有發言人的那段時間,“關於他和馬克·裏奇的故事中可能有一半都是假的,而關於他和(糟蹋)那架飛機的傳言……則完全是捏造的。”
新聞報道和流言蜚語說克林頓將到好萊塢擔任製片公司經理,在西沃特看來:“當你沒有一個發言人來代你發言時,報紙上就登些關於你的荒謬消息。”
西沃特繼續說,沒有人認為“在希拉裏競選成為參議員時,他隻應該呆在查巴克的地下室裏。實際上她可能更需要得到幫助,更需要有人來為她策劃,這才是克林頓這個資源的價值,而不是每天待在查巴克——我們隨後就會擔心這個問題。當出現糟糕的問題時,沒有一個人來幫他處理。” 44
克林頓卸任五天後,內容可靠且風格自由的《華盛頓郵報》專欄作者瑪麗·麥克格拉裏在專欄中寫了一些句子,這會讓新聞秘書一天都沒有好心情:“喬治·沃克·布什總統在白宮的第一周過得很好,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比爾·克林頓。克林頓的離開給布什陣營的‘讓白宮恢複尊嚴’這一咒語以響徹雲霄的回聲……克林頓的退場將會成為‘周六晚間直播’讓人沸騰不已的一個劇本。” 45
對於克林頓這樣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他的狀況很糟糕。克林頓的偶像約翰·肯尼迪在白宮中做愛的次數要比他多,但是他所關心的那些人卻仍然懷念著肯尼迪。克林頓知道,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以傳統方式離開白宮時的形象比實際上被轟出去的理查德·尼克鬆還要糟糕。“不像尼克鬆,”拉裏·薩巴托說,“克林頓隻是成了一個笑話,而尼克鬆完全應該被譴責,被鄙視,而且人們對待他的事情是嚴肅的……但美國曆史上從來沒有哪一位總統像他這樣經久不衰地成為午夜電視脫口秀主持人開涮的對象。即使到今天,我也覺得關於克林頓的笑話和關於布什的笑話一樣多,這可是聞所未聞。” 46
在麥克格拉裏寫上那些文字的同一天,傑伊·萊諾也有一段獨白。萊諾拿布什在白宮的頭100個小時開涮,嘲笑布什呆若木雞,而克林頓卻形象突出:
第100小時: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轉來轉去,褲子脫落在腳踝,說:“看,我是克林頓總統!”
萊諾:而克林頓總統——我們仍然稱他為總統,這個稱謂會伴隨他一生,他將一直是“總統”。這有點類似於我們說到他時總會說“已婚”……喬治·沃克·布什總統在白宮強製執行了新的服裝規則,這些規則更嚴格了一些,這是為了與克林頓形成對比,克林頓在白宮主政時,他的工作人員隻需要穿一件新套裝……在比爾·克林頓宣誓就職時,一名闖入者穿過安防。四年前,這個人還站起來和克林頓握手——他毫發無損。今年他又可以做同樣的事了,可以和布什握手。布什說他並不擔心這名闖入者穿過安防,他隻是擔心這個家夥握過克林頓的手後再握他的……47
傑克·西沃特在懷俄明州租了一套房子,在那兒他可以劃上一個月雪。但是在克林頓成為普通公民的那個星期結束時,“克林頓給我電話說,媒體搬弄是非,對他不依不饒,問我能否過去為他解圍。” 48
克林頓就在查巴克的家中待著,像一名被軟禁的囚犯——記者們正在外麵等著他牽著他的巴迪出去散步,這樣他們就可以向他提問和拍照——而他卻沒有一個發言人,可惡的媒體將他描繪成正減價處理的商品,更糟糕的是,克林頓對“從道格帕奇來的總統”一直難以釋懷。梅蘭妮·維微爾說,以前的一些工作人員,比如西沃特,都在想辦法幫助他,但是,“他們也需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去尋找新工作。” 49
克林頓的處境實在不怎麼好。希拉裏兩天後就到華盛頓去了,麥克奧利弗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在希拉裏離開的那天下午,克林頓打電話給我,聽起來很失落。我對他說第二天我就飛往紐約,我們可以打打牌。”他和克林頓步行去查巴克的主幹道上吃午餐,路過一個ATM:“克林頓看著那台機器……撓了撓頭……‘它會吐錢?’” 50
即使希拉裏希望他也去華盛頓——實際上她並不希望——因為那件赦免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在華盛頓他也不能參與她的事情,雖然他沒有任何合法的或者其他的理由留在紐約。希拉裏的顧問希望她不要和她的丈夫靠得太近,他隻會傷害她。即使是短暫訪問華盛頓也會對希拉裏造成“極大地分散”,西沃特說。在參議院休會期間,比爾和希拉裏計劃一起過個假期。直到那時,這個計劃對他來說——用西沃特的原話——“還是要秘密進行的”。51
克林頓唯一的孩子遠在加利福尼亞讀大學。他現在的婚姻狀況很不自然,有些人稱它為字謎遊戲。朋友們說,前總統明白現在輪到希拉裏了。他將保持沉默,離開聚光燈,離開麻煩事,隻在被問及的時候顯示他的政治智慧。馬克·布依爾說,當他看到希拉裏得到所有的關注時“心裏一定感到很不好過”,“我覺得有些時候他有點兒迷茫”。52
克林頓在離開白宮時所簽允的赦免中,有一些是恰當的、英明的,但是另外一些,則看起來無疑是將自己的臉湊到對手麵前主動找打,特別是他讓特別檢察官肯·斯塔爾抓到了把柄。朋友們堅持認為,克林頓將請求赦免者的苦楚與他自己的遭遇聯係了起來,在他眼裏,這些人可能是那些熱情過度的檢察官們的受害者。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釋去對斯塔爾的憤恨,正是他將克林頓的幾乎整個第二任期搞得一塌糊塗,讓他深切體會了什麼叫人間煉獄;正是他寫了讓全世界無數人竊笑不已的《斯塔爾報告》,報告中詳細描述了克林頓與一名比他心愛的切爾西大不了多少的實習生進行約會的大多數情節。53切爾西在斯坦福大學上網時讀到這份報告,報告上寫的是一個“使她爸爸落淚”的事實,薩莉·貝戴爾·史密斯這樣寫道。(史密斯也提到,在萊溫斯基在橢圓形辦公室旁的私人書房中為切爾西的爸爸服務之前,切爾西曾常在裏麵做家庭作業。)
在最後那天晚上,他一直苦苦思索,最後還是簽準了對蘇珊·麥克道格爾的赦免。蘇珊·麥克道格爾是一名阿肯色人,比爾的朋友,白水門事件也牽涉到她,因為她拒絕告訴肯·斯塔爾他想聽的事情,結果她便被指控犯有銀行詐騙罪,被判處十八個月監禁。麥克道格爾經常穿著桔黃色連體服出現在全國電視節目中。她拒絕供認比爾和希拉裏也牽涉其中,而且從未動搖過。54
克林頓也赦免了他的住房和城市發展事務秘書亨利·希斯內羅斯,希斯內羅斯被指控在聯邦調查局詢問他給了前情婦多少錢時撒謊。在克林頓看來,希斯內羅斯也是那些失去理智的特別檢察官的一名受害者,希斯內羅斯以前的情人同樣也是,克林頓把她也赦免了。55
關於克林頓對馬克·裏奇做出的赦免決定,許多人之後將其歸因於他一直在為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做準備,身體嚴重透支,大腦極端疲乏。“我認為他有一周都沒怎麼睡覺,”梅蘭妮·維微爾說,“即使是睡著了,很快就又醒了。”她形容他“幾乎就要虛脫了”。56
《新聞周刊》的喬納森·阿爾特曾連續數年報道克林頓,他說總統“在白宮最後的日子裏超負荷地工作,我認為這樣他的判斷會受到影響。我覺得他做許多事兒真的太急躁了。他很累,並且對即將離開總統工作感到很難過……他有點‘愛不釋手’的感覺。‘不管怎樣,他們(總統們)不像我,我可以一直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57
對於赦免被指控與敵人進行交易、逃離美國司法判決的億萬富翁這件事,甚至他的朋友們也沒有為他辯護,哪怕是站在中立的立場。馬薩諸塞州國會議員巴尼·弗蘭克是一名自由民主黨人,他是希拉裏·克林頓的助手安·劉易斯的哥哥。他說,赦免裏奇是“克林頓總統做過的最糟糕的事情之一”。58國會議員亨利·韋克斯曼也是一名自由民主黨人,他稱克林頓對裏奇的赦免“混淆視聽”,使“每一名民主黨人,甚至每一名美國人感到羞辱。” 59
最好的情況是他的忠實追隨者猛烈地譴責前白宮法律顧問傑克·奎因(他是裏奇的律師,同時也為其他一些被控有罪的人進行遊說)。他們指責傑克·奎因為了大撈一筆,惡毒地利用克林頓出現的脆弱,背叛了他曾經的老板及客戶——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
細節逐漸披露,但情況並未有所好轉。雖然裏奇本人不是克林頓的朋友,但他的前妻丹妮絲卻是,她一直都在請求克林頓赦免裏奇——在電話裏、留言上、還有12月20日在白宮與總統的談話中。甚至還有毫無根據的流言說,總統和這名歌曲作家是情人。2000年,丹妮絲向民主黨捐了100多萬美元,為希拉裏競選參議員捐了45萬,為比爾建總統圖書館捐了45萬。此外還有小一點的:她送給比爾一個新薩克斯,送給希拉裏一些價值7375美元的家具。60
關於赦免的傳言變得越來越不著邊際,有人甚至說克林頓將赦免賣給了丹妮絲·裏奇的丈夫,目的是為了換取丹妮絲的慷慨捐助,或者他們兩個確為情人關係,從而做出這種踐踏憲法賦予的無尚權利的醜事。傳言說,克林頓與他的那些前任不一樣,他將赦免權下放給了親信,甚至還有一些更惡毒的謠言,在赦免裏奇這件事中存在太多訛傳,這使得事態愈演愈烈。
在過去許多屆政府中,司法部負責審議特赦的官員——會習慣性地,但不是一定——參與赦免過程,向白宮建議正當赦免,反對不正當赦免。在赦免裏奇這件事上,克林頓沒有經過這些官員的審議就直接簽發了赦免文件。
埃裏克·霍爾德是克林頓政府司法部位居珍妮特·雷諾部長之下的二號人物,這例赦免也將他卷了進來。人們覺得霍爾德暗中操縱了赦免過程,目的是為了在將來能成為阿爾·戈爾的司法部長。在這件事中,霍爾德答應奎因的請求是為了討好奎因,因為奎因不但是副總統戈爾的幕僚長而且還是副總統的朋友,這樣奎因就可以在將來促使戈爾提名霍爾德擔任他的司法部長,從而使霍爾德成為曆史上首位擔任司法部長一職的非裔美國人。
媒體披露了更多的細節。1998年11月,馬克·裏奇在紐約一次晚宴後成為奎因的客戶。當時,馬克·裏奇由一位名叫格森·凱克斯特的男公關帶著前去赴宴。格森·凱克斯特當時與另一位客人即埃裏克·霍爾德在閑聊,但這兩個人並不知道彼此是誰,當凱克斯特獲悉霍爾德的身份後,據說他問霍爾德誰能幫忙請求克林頓特赦裏奇。霍爾德——據說——把手指向了奎因。而對於奎因,凱克斯特則早就認識。奎因說,就在那時,凱克斯特走過來“纏著我”,並且,“他至少在三個不同的場合找到我,督促我接手這件事情。” 61(霍爾德現在是一位私人律師,他說:“那次談話隻字未提關於赦免馬克·裏奇的事情,凱克斯特隻是問我關於如何使司法部門做出一項決定這樣的一般性問題,我們根本就沒有提到裏奇或傑克·奎因。”)62
在隨後風暴般的抨擊中,人們將對赦免負有完全責任的霍爾德描繪成了一個野心勃勃的人,說他想要等戈爾獲勝後,在其政府內擔任司法部長,因此選擇了與傑克·奎因聯手來做這件事,為此,霍爾德沒有告知檢察官們克林頓將要赦免裏奇,並且斷言說司法部負責審議赦免的官員沒有對裏奇的赦免進行審閱,沒有提出關切,也沒有向總統建議不要同意這個赦免。
霍爾德說,那時奎因和他見麵“很頻繁”。劉易斯·“斯庫特”·利比當時也是馬克·裏奇的一名律師,並將成為副總統理查德·切尼的高級助手。據說,利比才是這件事真正的幕後策劃人。63奎因說利比鼓動他接下這個任務,並向他分析了成功後的好處,還有馬克·裏奇雇傭的另一名律師馬丁·金斯伯格(他是克林頓指定的最高法院法官魯斯·貝德·金斯伯格的丈夫)對他所說的“稅減免方麵的考量”。
奎因一直都是白宮的法律顧問,他說:“我對那些負責審議赦免的官員在審議赦免中的指導原則非常清楚,我也知道做出赦免的決定並不在他們的權限之內。”因此,奎因說,他直接去找了霍爾德。他說,他也和時任克林頓總統白宮法律顧問的貝斯·諾蘭討論過他去找霍爾德的事情。他堅持說他沒有在赦免事件中秘密行事。64
曾在克林頓司法部工作的一位男士說,以前也有一些總統不經司法部評議就直接簽發了赦免,比如喬治·赫伯特·沃克·布什,他曾經赦免了六個人,包括卡斯帕·溫伯格,溫伯格是羅納德·裏根政府的國防部長,他卷入了“伊朗門事件”(Iran-Contra Scandal),把售伊武器部分所得款項用於資助尼加拉瓜的反政府軍。65還有理查德·尼克鬆,他在1974年還未受到任何指控前赦免了傑拉爾德·福特,旨在清除對他進行的全國性抨擊,他當時也沒有和司法部負責審議特赦的官員商討。66
赦免裏奇這件事不僅讓比爾·克林頓和傑克·奎因痛苦不堪,也讓埃裏克·霍爾德煩惱不已,看情形他將來成為民主黨政府司法部長的機會已經沒有了。像奎因一樣,霍爾德也被拖到一個眾議院政府改革委員會的電視節目上,這個節目由克林頓的死敵、印第安那州共和黨人丹·博爾頓主持。博爾頓自願作證說,霍爾德是“自願參與該計劃,不讓司法部知情和反對”馬克·裏奇的赦免。67博爾頓在報告中也引用了傑克·奎因於2000年11月18日發的一封電子郵件,說他們正在請求對裏奇進行赦免,並將這封信發給裏奇的人,看起來真糟糕:奎因寫道他在前一晚告訴了“埃裏克”。“他說直截了當地告訴了他(埃裏克)……他還說時機正好。” 68
霍爾德堅決否認存在秘密交易:“許多人認為戈爾會贏,都表達了對他的支持。我成為司法部長?將這些事情毫無根據地聯係在一起是完全錯誤的。” 69
克林頓坐在查巴克的家中,眼睜睜看著他的名聲又一次敗壞,那些仍然願意為他辯護的人聲稱他被奎因蒙蔽了,在這個案件上,他相信了奎因描述的事實和細節,他很疲憊,精力無法集中,沒有仔細思考它可能產生的影響。克林頓的幾位朋友在證詞中說:“他做這件事是為了傑克·奎因”。70奎因“竭盡所能為馬克·裏奇求取赦免,一次又一次地請求”,約翰·卡西馬蒂斯說,“最終總統真的說‘好了,我同意。’” 71
直到今天,奎因還辯稱克林頓當時像以往一樣敏銳,知道裏奇案子的所有細節,就如他處理其他任何事情時一樣。克林頓同意了赦免,奎因說,“他是根據這個案件具體的是非曲直做出的判斷。”
在回憶錄中,奎因說,“我平生唯一最大的遺憾”是為這件赦免不辭辛勞地奔波,而它卻嚴重損害了比爾·克林頓的名聲。奎因說他“錯估了這件事的政治影響和公眾反應”。他稱自己 “也認為比爾·克林頓是本國最偉大的總統之一。我真希望我沒有參與使克林頓陷入窘境這件事。”
奎因自己也熬過了一段黑暗的時期,國會委員會召他過去,人們對他進行猛烈抨擊,他的名聲也同樣受損。奎因稱自己也是一名受害者。離開克林頓後,他成為一名廣播和電視政治秀節目中的常客——特別是在萊溫斯基性醜聞之後。現在,沒有人再邀請他做電視嘉賓了。“我認為沒有人……在電視上有我為比爾·克林頓作的辯護多。”此外,他還說,“當我在電視上就萊溫斯基事件為他辯護時,至少有一次我對白宮的人們說:‘我感到我在這兒真的陷入了困境,如果我說的事情不是真的,或者我不應該說,請向我指出來’,但是沒有人那樣做。” 72
當有人問裏昂·帕內塔為何克林頓要赦免馬克·裏奇時,他反問道:“誰知道呢?有時候你會認為這是克林頓周期中的一件事,在這個周期中,絕大多數時間他做得都很好,每件事進展都非常順利,但是,他偶爾也會犯一些錯誤,就像過山車一樣,突然從高處滑到了低處。在我看來,他離任時是處在高處的。他做得相當棒,人們對他評價很高,我認為他的滿意度在百分之六十幾……對於在他離任時所做的事情,真的很難找到一個解釋。” 73
在查巴克那些孤獨的日子裏,比爾·克林頓悔恨不已,後悔沒有赦免吉姆·蓋伊·塔克和韋伯·哈貝爾。
塔克現在是一名做有限電視和軟件生意的商人,他對克林頓的憤恨已經消失了,他說,每隔一兩個月就會在阿肯色見到前總統一次,有時是在葬禮上。幾年前,在小石城皮博迪酒店的大廳裏,塔克說,“克林頓眼裏含著淚,說非常抱歉,沒能赦免我是他當總統時犯下的最嚴重的錯誤之一。他很快就主動表達了他的悔恨和痛苦。”塔克問克林頓為什麼不赦免他了嗎?“我從來沒有質問過他‘你究竟為什麼不赦免我’。” 74
談到韋伯·哈貝爾,“總統和他的關係非常親密”,傑克·西沃特說,“他們的感情極為深厚,我認為總統一定很想赦免他,但被其他人勸服了,他若那樣做的話,會讓人覺得他在照顧自己的朋友……要知道他現在因為赦免了自己並不關心的人都招致如此猛烈的抨擊,他一定會想:‘正反都要被轟擊,我何嚐不來照顧一下我喜歡的人呢?’” 75哈貝爾曾先後擔任過小石城的市長和阿肯色高等法院的法官,現在向“負責任的大麻消費者”推銷人壽保險。76(哈貝爾沒有接受采訪。)
克林頓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他在幕僚的乞求下“投降”了,卻沒有赦免塔克和哈貝爾。留給人們的是這樣的疑問:在其他赦免問題上他都會聽從他們的建議,為什麼在裏奇這件事上沒有?總統最親近的兩名顧問約翰·波德斯塔和布魯斯·林賽——特別是林賽——曾請求他們的老板不要赦免裏奇。77
西沃特將在下年十月加入美國鋁業公司,擔任全球溝通部的副主任。他在2001年2月1日開車來到查巴克,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前總統“那時幾乎就要從家逃走了。”一名以色列的電視記者和他的同行正準備采訪克林頓。西沃特說,他們想讓他“談除馬克·裏奇或報道中所說的將白宮或飛機弄得一團糟的人員之外的其他任何事情”,西沃特說,出於對以色列總理埃胡德·巴拉克的好感,克林頓接受了采訪。78(人們也許會認為,克林頓對馬克·裏奇的赦免可能受到以色列總理的影響,否則不會這麼快就樂意接受以色列記者的采訪。)當那些記者出去後,克林頓堅持要帶西沃特到鎮上吃午餐,記者們則在後麵跟蹤了一路。79
克林頓告訴西沃特,那些記者“真的很難對付”,包括《紐約時報》專欄作家莫琳·多德,她幾乎成了死胡同裏的監視器。他這段時間一直都沒有看報紙,雖然來到查巴克幾天後,他就已經能夠逃出那些記者的監視到朗氏小店或熟食店買到報紙。80
那天在查巴克鎮中心,克林頓第一次想嚐試使用ATM。他有自己的卡,但是卻不知道卡的密碼。他一直給希拉裏打電話,卻始終接不通。“那好,我去買午餐”,西沃特說,但因為那天是西沃特的生日,克林頓想由他來請。“我們就去鎮中心的一個小餐館,他不知道是否可以刷信用卡,就向我要了一些錢……我們分攤。我覺得他付一半餐費的錢還是有的。” 81等我們到了那裏,他被作為名人對待,隻一會兒,以前的克林頓就回來了。82
克林頓那時的情緒就像“過山車”,西沃特說,“他並不是一直坐在那兒生悶氣”,而是一會兒“生那些報道的氣”,一會兒“想為解決這些問題做些有益的事”。西沃特回憶說,克林頓尤其“對說他們偷了家具的報道感到憤怒”。不過,當他們隨後到外麵吃午餐時他的怒氣就消了,西沃特說,“我們共進午餐時相當愉快”。他還說克林頓現在常常會陷入思考,他還在白宮時可不是這樣子,比如,“他在打開包裹找東西時,和我們一樣,如果某件東西讓他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他會講一些關於它的故事。”他對這座房子“非常滿意”。“這是他們真正擁有的第一套房子,”西沃特說,“並且,像其他任何搬入自己第一套房的人一樣,他也有點兒興奮。” 83
另一方麵,“如果我無意間和他談到最近有什麼新聞,他自己就加快速度埋頭忙自己的活兒。但是,如果你談到這座房子,詢問他下一步有什麼打算,或者聊起過去任職時的事情,他的狀態就很好。”當有人向西沃特問克林頓是否對彈劾和萊溫斯基性醜聞這兩件事感到後悔時,他說:“我不是生活在昨天,我不想用這樣的問題來弄糟今天。” 84
2001年2月11日,《紐約時報》一篇社論將克林頓描述成一個惡棍,而對新總統喬治·沃克·布什則大加頌揚,稱他“堅決恢複良好秩序”。在《紐約時報》的社論中寫道:“克林頓的那些最猛烈批評者對他的預期已經很低,而他則在總統任期的最後時刻看起來走得更遠……我們覺得整個國家都需要思考並解決這位前總統留下的民事和法律上的爛攤子。” 85
傑克·西沃特於2月16日登上微軟全國有線廣播電視頻道,他說前總統對赦免裏奇所引起的巨大關注很“不理解”。“你們現在是國會議員,一直靠上電視謀生,通過攻擊比爾·克林頓出名。他現在離開了,不再是總統了,他也不會再參與任何競選了……你們將不得不適應這一切,去找一些新的東西來謀生。” 86
當比爾·克林頓試圖來考慮他下一步的行動時,他怎麼都不能接受他所簽發的赦免會引發這麼強烈的憤怒。他能感覺到那些受害者的委屈。一名與克林頓熟識的記者在一次專訪中問他赦免裏奇的事情,克林頓則“用一大堆話來搪塞”。然後他就談到後來和他成為朋友的喬治·赫伯特·沃克·布什,當時,老布什剛剛卸任,人們經常從性格和所屬階層上拿比爾·克林頓和老布什作比較,而比較結果總是克林頓處於不利地位。“因此我猜你不會提到老布什赦免奧蘭多·博施的事,是嗎?”克林頓問。博施是一名反卡斯特羅的古巴流亡者,他承認了參與炸毀一架古巴飛機,導致73名乘客和機組人員死亡,但是老布什仍然在1990年赦免了他。87
克林頓在白宮時的日記員和朋友詹尼斯·科爾尼用了“沮喪”一詞來形容總統當時的情緒。88梅蘭妮·維微爾說,在這條漫漫長路的盡頭,他看到的卻是一片黑暗,他“知道他的總統職位完了。他曾有過那種特別好的機會,但現在機會永遠地消失了。” 89
曆史學家道格拉斯·布林克利曾經為卡特總統和福特總統寫過傳記,他也曾編輯過裏根總統的日記。布林克利說,克林頓與那些前任總統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他們每個人都遭遇過類似的事情,失去權力或被迫辭職,重新融入普通人的生活時,他們也都很難適應……周圍不再有大批隨從……還負了債,迫於無奈不得不去撰寫回憶錄,去為總統圖書館募集一些錢。”他說,完成這些任務前的那段時間“就像煉獄,會持續好幾年。” 90
拉裏·薩巴托曾詳細深入地研究過總統們,他認為克林頓在總統這個兄弟會中幾乎處於主流地位,羅納德·裏根卻是個例外。薩巴托說,裏根對他當時的狀況“比較滿意”,他回到了自己喜愛的大農場,還有南茜陪在身邊。裏根在公眾麵前通常很透明,在2007年他的日記出版後就更加透明了,隻是讓他難過的是南茜已離他遠去。薩巴托說,傑拉爾德·福特輸給吉米·卡特後很難過,但是他也“很高興開始他人生的第二個階段”。 91
其他一些總統也有與克林頓類似的痛苦曆程——林登·約翰遜始終都無法適應,有人說,他死於調整過程中,還有尼克鬆,當然也少不了吉米·卡特。薩巴托說吉米·卡特“承認實際上在他的競選遭到慘敗後,他患上了抑鬱症,但等他們回到喬治亞州的平原鎮後,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 92
與克林頓性情最相似的是西奧多·羅斯福,但與克林頓不同的是,西奧多·羅斯福離開白宮時聲名沒有任何汙點,不過,相同的一點是,他也是滿懷遺憾離開白宮的。他們兩個都不惜一切地想回到白宮再任一屆總統。跟克林頓一樣,西奧多·羅斯福也是精力過人,似乎永遠都處於青少年時期——第一夫人艾迪絲·可米特·羅斯福曾經說過他有七個孩子——算上她的丈夫。兩個人在任何所到之處同樣都會成為焦點。“他是每一場婚禮上的新郎,每一場葬禮中的死者”,羅斯福的大女兒愛麗絲·羅斯福·朗沃斯這樣描述他的父親,不過這也完全可以用在克林頓身上。西奧多·羅斯福逃到他鍾愛的紐約鄉村房子“蠔灣”(Oyster Bay),逃到渴望擁有時間陪伴他和孩子們的艾迪絲身邊。那些孩子是西奧多·羅斯福的慰藉,他領著他們瘋狂地“玩鬧”。很多人發現西奧多·羅斯福玩起來比他的任何一個孩子都盡興。不久,其中一個孩子去了非洲,進行為期一年零一個月的探險,接著就是他再次競選沒有成功。93
比爾·克林頓已經習慣了每天都成為關注的焦點,即使關注的是負麵的東西。“然而突然,”薩巴托說,“什麼都沒了,對於他尤其如此,隻剩下那些最後的醜聞,還有這樣一個事實:他的妻子有了一個全新的工作,接近重大行動的核心,而他卻在邊緣。” 94
沒錯,希拉裏和他一起回了查巴克的新家,但她在積蓄力量,兩天後就離開了。切爾西遠在太平洋東海岸的斯坦福大學。他的一位朋友說,他成了“一名空虛無聊的守門人”。95
更為糟糕的是,克林頓幾乎沒有訪客。傑克·西沃特說,“他沒有一個穩定的訪客流”。96安東尼·坎波羅是一名作家、教師和美國浸信會的指定牧師,也是在萊溫斯基醜聞曝光後幫助克林頓的“牧師協談員”之一。他曾到查巴克拜訪克林頓,他說,他發現克林頓“精神狀態很好……為希拉裏和她在政治上所獲得的成就感到非常自豪,隻要能向她提供建議,對她有所幫助,他就會竭盡全力。”(坎波羅回憶說,在克林頓遭到彈劾的那天下午,他與克林頓坐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裏交談,當時看到克林頓很樂觀他並沒有感到奇怪。“我們談論,我們祈禱,眼前的事情看起來絲毫沒有影響到他。他是一個堅強的人。”)97
在希拉裏去華盛頓不久,麥克和伊琳娜·梅德沃伊夫婦二人便乘飛機從洛杉磯來看望克林頓。“他想帶我們在查巴克轉轉,”伊琳娜說,“如果是真正的朋友,你不會就隻想去林肯臥室,就像我們那樣非常幸運地去過……他到了查巴克,你也應該去看一看他現在的生活。他非常自豪,很喜愛他的房子,領著我們看每一間房。”她記得在他臥室有一張狗床,克林頓說他的拉布拉多獵犬巴迪和他一起睡。她認為比爾和巴迪之間“這種親密關係”是由於“空巢綜合症”造成的。他也向他們展示了將要用於撰寫回憶錄的所有“備忘錄”和筆記。她說,他看起來迫不及待,想立即就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