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向旁邊管接待賓客的知客僧說:“這琵琶是誰的?”這時,從門外進來一位僧人答了話:“是前天一位施主忘在這兒的。請問施主尊姓大名?”知客僧忙介紹說:“師兄,這位就是有名的長安琵琶第一手,康昆侖康供奉。”知客僧又向康昆侖介紹說:“這位師兄俗家姓段,法名善本。剛從五台山清涼寺雲遊到此。”麵對這樣一把好琵琶,康昆侖不覺手癢,正好知客僧請他彈奏一曲。於是他也就不客氣,調好弦,彈了一曲新翻《楊柳枝》。由這位長安琵琶第一手指下流出的精彩樂聲,吸引來了全寺大大小小的眾僧,琵琶聲剛停,讚歎之聲不絕。可是,站在康昆侖邊上的段善本和尚,卻麵無表情,一言不發。康昆侖覺得他大概不懂音樂,也就沒有理會。然而今天是非全明,康供奉不覺感到前天是班門弄斧。於是,康昆侖懇請段善本收他為徒。
康昆侖這個宮廷樂工,號稱“國士”。竟然敗在一個和尚手下,對宮廷來說實在不甚光彩,對此,唐德宗是絕對不能容忍的。翌日,下了一道聖旨,把康昆侖和段和尚召進宮來,令段和尚把技藝傳授給康昆侖。佛門無度,色色空空,一無所有,段和尚也不計較什麼,看康昆侖十分誠心,決定收下這個徒弟。於是他請康昆侖先彈奏一曲,以作技藝考查。
康昆侖遵囑揖手,重彈《新翻羽調綠腰》。段善本說:“你的技法太雜了,彈琴弄弦,發音含糊不清,無一定律,猶如魚目混珠。”康昆侖聽後大驚,佩服師傅的洞察力,一語點破自己技法不足之處,連聲迭叫“師傅真是神仙!我小時候在康國老家,曾跟一位女巫師學過音樂,後來又跟隨幾個老師學過琵琶,邪聲和雜亂的技法,可能就是自己咀嚼不深,沒有自成一體,師傅你一語道出我的缺點,說中要害,佩服佩服!”段善本說道:“原來如此,所以你的基本方法都不對,路子不對,以至於混亂不成章法。”康昆侖連忙問道:“學生應從何處學起?”段善本教導他,“七年不弄琴瑟”。即從今天起要長時間不摸琵琶,息心勵誌,以忘掉一切不正確的彈奏法,另起爐灶,然後從頭學起。
康昆侖立誌上進,求學心切。再說,他丟了琵琶,也無所事事,非但皇帝老子不允許,連一碗飯都沒處吃了。要想保住自己目前的優越地位,必須從頭學起,再上高山。隨即,康昆侖便跟師傅段善本住進了莊嚴寺。
數年以後,康昆侖扔下佛巾,走出寺廟,這時他不僅學習到了師傅段善本的全部技法,而且後來超過了段善本,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段善本對能有昆侖這樣的弟子感到十分驕傲。
段善本善識人才,除收了康昆侖這個弟子外,還培養了數十名琵琶高手。其中有位李管兒。和康昆侖不同,這位琴師不願當皇帝的供奉官,而是在東都洛陽閑居,也很少為人彈奏。因此他的技藝有多麼高超,世人知道的很少。詩人元稹和李管兒曾有過交往,並有幸聽過他長時間的彈奏琵琶,深深為他的技藝所傾倒。並為他賦詩一首《琵琶歌》,其意思大概是講:他與李管兒同船遊玩,整天聽他彈奏樂曲《無限》。《無限》曲知者極少。相比之下,《霓裳羽衣曲》太柔和宛轉;《涼州大遍》則太嘈雜;《六麼散序》中的攏和撚的奏法太多。聽了《無限》曲,既高興又驚奇。聽到最奇妙處使人驚異,管兒的技藝竟如此高明,他為我這個知音人留下了眼淚,說自從彈這首樂曲,他總是暗自悲傷。眼淚滴在琵琶上浸濕了撥和弦,使彈出的樂聲象嗚咽的冰泉和澀滯的鶯啼,因此改彈那淒苦的樂曲《雨霖鈴》。
這時,好似是風雨蕭條的夜晚,鬼神都在悲泣。可見李管兒彈奏技藝之高超。可惜有關他的記載幾乎沒有了。
古琵琶是用昆雞筋作弦,可段善本卻用羊皮作弦,彈時聲震如雷。而當時著名的琵琶手賀懷智根本不敢用這種羊皮作弦,因為他根本就彈不出聲來,足以見得段善本指力之強,彈技之高。
段善本不僅彈奏琵琶技藝高超,而且還會作曲。據說唐玄宗開元年間,西涼府都督郭知運向皇帝進獻了《涼州曲》。段善本依據此曲改編,創作出了《西涼曲》,並傳授給他的徒弟。此曲又叫《道調涼州》、《新涼州》。康昆侖經常在宮中演奏此曲。可惜樂譜沒有留傳下來。
段善本,這位唐代著名的音樂家,以其精湛的琴藝,和善識人才的慧眼,獨具特色的教法,培養出十多位琵琶大師,使唐代琵琶彈奏技藝又前進了一步,與他創作的樂曲一起,使唐代燦爛的藝苑更加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