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帶來的“餘震”也毫不留情的波及到了我遠在二百裏之外大山深處的老家,年近古稀的父母在他們飄搖的晚年,卻跟著他們曾經無比驕傲的兒子承受到了命運的致命一擊!

聞兒莫明其妙的入獄後,有著四十多年黨齡的父親怎麼也不相信給共產黨那麼賣命的兒子突然間就成了階下囚?在他拖著年邁的身軀到市裏走了一躺後,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於是他和母親開始了以淚洗麵的日子。鋼強了一輩子的父親一下子就睡倒了,母親的雙眼哭得看什麼都成了灰色。我無法想象他們的那248個日日夜夜是怎麼度過的?但我知道那大山裏的每一天肯定比我在地獄裏還要難熬……

盼星星盼月亮兒子終於回家了,可更大的災難卻降臨在他們的頭上。自從睡倒後,老父親整日裏茶水不思,氣淤腹腔,時間一長下腹開始隱隱作疼。到了2011年春天,我回老家時才知道了這一情況,於是我帶著父親先到縣城,再到省城,這一去就是五十多天。

結實了68年,從沒有進過醫院門的父親就這樣躺在了省腫瘤醫院的病床上。而且病得讓人痛心欲絕,寸斷甘腸!省腫瘤醫院五十個日日夜夜的煎熬,讓我們終於明白:父親就要走了,就要永遠永遠的離我們而去了!內心深處突然產生出一種恐慌來,突然覺得四十多歲的自己就要變成一個再也沒有父親的“孤兒”了!

二十多年來,雖然父親不在身邊,是乎變得若即若離可有可無了,可他卻一直遠遠的在家鄉放著,想起的時候,一個電話就會馬上感覺到了父親的存在,心靈馬上就會得到一種安頓。父親要是走了,這種安頓去哪兒尋找?恐慌中我們盡一切辦法想要留住父親,留住那份靈魂深處的安頓,於是我們在酷熱的夏季馱著老父來到了省城,我們舉債要給父親取出肚內的那些腫塊!一輩子都在山疙瘩裏刨生活,身板結實得就像大山一樣,在我們印象裏就是把石頭吃到肚子都能消化掉的父親,可這次就是肚子裏幾個肉疙瘩卻無論如何也取不出來!就是這樣幾個可惡的肉疙瘩要讓父親永遠永遠地離我們而去了!父親呀父親,你讓兒子們以後呼喚的電話打向哪裏?你讓兒子們漂泊的靈魂到哪兒去尋找安頓?

就是有一線希望也不想放棄,就是有一種可能都想試一試,那怕代價昂貴,為的是將來不讓自己後悔。錢沒了我們可以再一點一點去攢,債台高了我們可以在以後的日子去慢慢還,可父親沒了我們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交大一附院腫瘤醫院的一位教授說,什麼辦法也沒有了,手術是不用做的,做了也是沒用的,隻能讓老人多受些罪。一位醫學博士卻說,有一線希望也不應該放棄,B超,CT,造影都隻能是外觀的判斷而已,不刨開肚皮怎麼能夠確診?你怎麼就能知道一點希望也沒有了?腫瘤醫院的主任說,如果腫塊長在一米以內的大腸上,還是有切除希望的,這一點光憑外觀儀器是無法確定,隻有刨開肚皮才能知道。於是我們決定還是進行手術,不放棄這最後的一線希望。

父親的肚皮被殘忍的刨開了,然而更殘忍的是刨開後醫生卻沒有任何作為,又很快進行了縫合,於是手術被無情的宣告失敗了!我們最後的一點點希望也終於徹底破滅!看到術後疼痛不堪的父親,我們突然又後悔自己的這一決定了!付出昂貴的數萬元的這一刀,是為了將來不讓自己後悔,還是給父親製造更多的痛苦?現在連我們自己也搞不明白了!父親啊,我們已經盡力了,您的疼痛也疼在我們無望的心裏啊!

父親住院期間,大哥和我一直守在醫院,弟弟和妹妹也從千裏之外的東北和新疆趕了回來。手術那天,我們把能通知到的幾個孩子都叫到了醫院,讓他們目睹了手術過程,並參與了術後的護理工作,然後把他們爺爺的病情以及我們決定進行手術的過程,還有手術失敗的後果都告訴了他們。也許這一切與下一代沒有多少關係,但我們覺得這樣做是很有必要的。我們要孩子們知道,父輩們對他們的爺爺已經進行了最大的拯救努力,無論代價多麼大,這一切都是作為晚輩必盡的義務!不惜代價,行孝病榻,全力一撲,讓孩子們把這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我們要給孩子們做個榜樣,讓他們明白報效養育之恩是每個為人子女都不可推卸的責任!

五十天後,我們幾個兒女揣著一顆顆破碎了的心,馱著老父親那不再結實的軀體回到了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