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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曹魏王朝之“君臨天下” 第78章青竹空靈天地心浮雲寂寞曠世愁

嵇康回到家中時,呂安正在家中等著他。

呂安趕了很遠的路,兩匹馬汗津津的,係在院中的柳樹下。這株古柳粗壯、高大,蔭蔽了半個院子。秋涼日甚,樹上的鳴蟬已經不叫了,柳葉金黃耀眼,靜止在溫煦的秋陽下。樹下青石壘起的烘爐熄了火,兩柄鐵錘橫亙在爐膛上,主人已經多日沒有打鐵了,院子略顯清淨和寂寥。

呂安見嵇康從大門外進來,忙忙地迎過去,躬身施禮,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先生!”

嵇康個子很高,身材勻稱,劍眉朗目,皮膚白皙,算得上是個美男子,隻是他性情放達,不修邊幅,加上他沒有睡好,臉色有些青白。他的衣服上雜著昨夜的酒痕,腰間懸著的不是玉,而是一塊石頭。是他進山采藥時無意間拾得的,因喜其色澤豔美,故以為飾物。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嵇康講過這塊石頭的故事:他說自己進山,遇一仙人,與仙人共遊,得石髓。石髓,乃天地化生的神物,食之可長生不老。仙人自食一半,另一半與康。嵇康去接石髓,觸手之時,石髓凝固成石,已不能食,故嵇康以為佩。朋友們聽了,爭搶著看這塊石頭,見五色斑斕,潤澤美麗,都嘖嘖稱奇。嵇康本質上是個文人,文人想象力豐富,愛編故事取樂。嵇康的朋友們看了一回石頭,大樂一陣,罷了。

且說嵇康見是呂安,很高興,拉住他的手問:“幾時到的?”

呂安說:“剛到不久,正等著先生回來呢!”

嵇康見柳樹下一塊青石上背對著還坐著一個人,問道:“那人是誰?”

呂安便叫:“多兒,快來見過先生!”

那人便站起,回身向這邊走來。嵇康見其步態輕盈,嫋嫋婷婷;待其走近,卻見其唇紅齒白,美目流盼,雖戴士冠,著男裝,卻分明是個窈窕女子,忙驚問道:“此是何人?”

那人施禮罷,道:“徐多兒拜見先生!”鶯聲燕語,果是個女子。

呂安從旁道:“此我妻徐多兒。攜與同行,恐路上不便,故著男裝。”

嵇康這才忙叫仆人撣塵淨室,安頓呂安夫妻住下。

呂安約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家居東平,父親做著小官,家境殷實。因慕嵇康才華,故拜為師,學琴學書,孜孜不倦。若思念老師,呂安便來嵇康家住些日子,一邊學習,一邊幫嵇康做些事情。雖說是師生,二人相處卻如兄弟。嵇康本是不拘禮數的人,本性自然,興之所至,飲酒賦詩,撫琴歌詠,怡然自樂。偏這呂安,也喜如此,所以最是相洽。從前呂安都是一人來,這次卻帶來了妻子,女扮男裝,顛躓奔波,其間或有蹊蹺,倒叫嵇康,也感狐疑。

第二天,嵇康置酒,為呂安夫婦洗塵,叫來向秀等幾個友人作陪。向秀與呂安也相熟,二人見禮後,向秀道:“前幾天我進京,在大街上見到了你哥哥呂範。”

呂安驚愕,道:“怎麼?他,他到京城來了嗎?”

向秀道:“難道你們兄弟不是一起出來的嗎?”

呂安略顯不安,支吾道:“哦,哦,是的,是的。”

嵇康對呂安的杌隉之態看在眼裏,沒有作聲。

向秀接著道:“我見你哥哥呂範帶了些禮物,趕到鍾會府上去了。我想他最近可能要發達了吧?”

呂安赧顏,道:“若發達,也是他自己的事,與我無幹。”

向秀道:“是啊,你們兄弟誌向不同,一個追慕榮華,奔走權門,一個……”

嵇康示意向秀莫要再說。他們在一起飲起酒來。徐多兒也不避席。她仍是男裝,卻愈見其嫵媚卓異。嵇康的妻子本該來陪席的,可她去鄴下省親,所以席間隻有徐多兒一個著男裝的女子。徐多兒生性活潑,漸漸地放開來,不稱嵇康為“先生”,卻叫“大哥”。呂安覺不妥,道:“先生是我的老師,你怎麼稱大哥,成何體統?”徐多兒應道:“是你的老師,我怎麼就不能稱大哥?你一口一個老子,一口一個莊周,還拘這許多虛禮,分明是孔門中人嘛!我要是嵇大哥,不認你這個學生!你說對不,大哥?”一番話說得眾人大笑,嵇康忙應道:“說得對,說得對,叫大哥無妨!”徐多兒道:“不是無妨,而是就該這麼叫!試問混沌初開時,有大人先生這個稱呼嗎?有男尊女卑這個惡俗嗎?那時男女雜處,長者為尊,無拘無束,其樂融融,那才叫自然,那才叫天道。後來出了聖人,才搞出這麼多禮數來,把人捆綁得生不如死。在朝當官,免不得君君臣臣,尊卑有序,見了皇帝和上司,骨頭先自酥了,膽兒先自破了,話也說不得,屁也放不得!你們這些在野散淡之人,自雲誌在無為,樂在山水,恨不能成為山裏的一棵樹,一竿竹,卻也俗不可耐,見我一個女人在場,木塑泥胎似的板著臉兒,作大人先生狀,叫我這小女子怎瞧得起你們?”

一番話說得眾人麵麵相覷,既而哈哈大笑起來。嵇康擊節讚道:“好!說得好!這樣的見識從女人口裏說出,倒顯出我們男人麵目可憎來了!為了她的這番話,我們要傾觴而盡!”眾人將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