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曹髦的情緒更糟,一路上不斷地發火。行船時,纖夫們在岸上拉纖,赤腳踩著遍地石子,黝黑的身子幾乎貼上了地麵,纖繩勒進肩頭的肉裏。曹髦站在船頭看著,不由心生悲憫,歎道:“生民如斯,朕何德焉!”正感歎時,猛回頭,卻見旗幡陰影處,一個挎劍的校尉摟住一個宮女強行親嘴。那宮女頭向後仰著,左右搖擺,不肯就範。校尉死摟著卻不肯撒手。曹髦勃然大怒,拔出劍來,一劍砍斷了纖繩。二十幾個纖夫一下子搶倒在河岸,龍舟突然頓了一下,猛烈晃動起來。摟在一處的校尉和宮女相抱著跌倒在船板上。船上的人搖晃著站穩了,卻見皇帝曹髦衝了過來。大家看見尚摟在一處的校尉和宮女,不由目瞪口呆。皇帝曹髦揮起劍來,照地上的兩個人一頓亂砍。兩個人分開來,卻都受了傷,血濺船板。那宮女滿身的血,嗚嗚地哭著,撞開眾人,一頭紮到江裏去了。校尉爬起來,抱著頭,趔趄著,似乎還想奪路而逃。皇帝嘶聲大喊:“拿下!”扈從的甲兵這才如夢初醒,架住了校尉的兩條胳膊。校尉滿臉是血,身上也多處被創,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還喘籲籲沒忘了求饒——
“陛下,饒命!饒——命——!”
曹髦眼睛都紅了,提著劍撲過來,一劍戳進了校尉的胸口。他的身體在兩個甲兵的手上癱下去,拘攣了一忽,不動了。
曹髦還是怒氣不息,指著江水連連道:“扔下去!扔下去!”
兩個甲兵抬起那校尉的屍體,撲通一聲扔進水裏去了。
眾人麵麵相覷,不敢作聲。
纖夫們木頭般戳在岸上,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曹髦命內侍取一口袋錢來。內侍飛跑進船艙,取來錢,交給皇帝。曹髦接過錢,一把一把抓著,向岸上拋去,喊著:“拿去!拿去!”
纖夫們戳在那裏,像被施了魔法般,眼珠都定了,不敢動。
皇帝曹髦複命船上的校尉下去拉纖。船上除少數甲兵外,大約還有三十幾個有官職的校尉,他們對皇帝的旨意大感惶惑。皇帝卻板著臉,怒氣不息地大叫:“不拉者,殺!”那些校尉們才慌忙爬下船,抄起了纖繩,拚命地拉起纖來。
龍舟緩緩地移動,把那些傻了般的纖夫和皇帝拋在他們腳下石縫間、草窠裏以及晾在沙岸上的銅錢留在後麵。龍舟已經走了好遠好遠,他們還是戳在那裏——他們被魘在一個怪誕的夢裏了!
皇帝曹髦依然呆立船頭,望著渾黃的江水一聲不吭。他的狂躁過去了,他的臉上卻留著愁慘而淒涼的陰雲……
留在項城的皇帝和太後被大將軍派遣的八千鐵騎幽禁著。曹髦不知道前線的任何消息,當然他也未曾接見過一個重臣和將軍。他狂躁的性格給周圍的人留下了難忘的記憶。
司馬昭很滿意。把皇帝和太後弄出京城派兵幽禁起來,沒有了後顧之憂,他可以全力以赴地對付淮南的叛逆了。
淮南戰役一直處於膠著狀態。
淮南初叛,司馬昭命王基行鎮東將軍之職,都督揚、豫諸軍事,率本部人馬扼敵,以防叛軍奪地。因淮南精銳盡在諸葛誕之手,王師未集,敵強我弱,故命王基集中部隊,堅守城池,不得妄動。王基累次上書請求進討,先行搶占要地,扼住壽春進出的咽喉。此時,司馬昭的平叛大軍正在向淮南進發途中,東吳又派大將朱異來援,駐軍安豐,與壽春成掎角之勢。為阻朱異之軍,旋命王基移師北山。王基遂上書司馬昭,曰:“今與叛賊對壘,大軍當不動如山,若遷移依險,人心搖蕩,適可為敵所乘,於我大不利也!如今我軍並據深溝高壘,眾心皆定,士氣高昂,正當精修戰備,以困叛賊,豈可輕易移師,以動軍心?”司馬昭接書後,遂命王基加固圍壘,以待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