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一世圍城:觸不到的思念(2)(1 / 3)

一別,竟是永生

歲月無情催人老。人生如夢,幻質匪堅,原來年華走得如此之快,不知不覺間,他們已到了眼花耳聾、鶴發雞皮的年紀。

一九八三年,錢鍾書七十三歲。他向喬木辭職說:"屍位素餐,於心不安。"喬木聽後哈哈大笑,說他"不著一字,盡得風流",隻是辭職之事,他並沒有批準。

那就罷了,反正他隻是掛個空名而已,沒有必要太較真兒。已是古稀之年,他已將一切看淡,人活一輩子,沒有必要與自己過不去。

他們把家搬到了三裏河沙溝的"知高樓"。那裏優雅別致,住著也寬適舒心。更重要的是,這裏離阿圓的學校近,離女婿的單位也近,來往頗為方便。楊絳說:"自從遷居三裏河寓所,我們好像跋涉長途之後,終於有了一個家,我們可以安頓下來了。"

楊絳說:"我們就像老紅木家具,搬一搬就散架了。"這一年,她推辭不過,去西班牙和英國出訪一遭,回來後便打定主意哪也不去了。錢鍾書和楊絳如陶淵明那般,"門雖設而長關",隻在家裏看書寫字,愜意過日子。

隻是總有些記者、編輯、崇拜者蜂擁而至,他們大多禮貌地拒絕,甚至誠懇地奉勸不要再研究《圍城》和所謂的"錢學"。隻是有時,我們可愛的錢鍾書也會"淘氣"一下,對一個想要求見的英國女士說:"假如你吃了一個雞蛋覺得不錯,何必認識那下蛋的母雞呢?"

隻是還是會有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打亂他們如水般安寧的生活。一九八五年,一個中國新聞社香港分社的記者來了北京,采訪了不少文壇名人,卻單單缺了錢鍾書。於是,她便通過《文藝報》編輯部的吳泰昌與他聯係。

電話這端的錢鍾書聽罷,立刻警覺起來:"這不是引蛇出洞嗎!謝謝她的好意,這次免了。"但這個記者小姐也是個倔強之人,電話相約不成,便直接拉著吳泰昌登門來訪。

他們站在錢鍾書夫婦門前,按響了門鈴。門應聲而開,正是錢鍾書本人,他看清來人,不禁哈哈大笑著說:"泰昌,你沒有能引蛇出洞,卻又來甕中捉鱉了……"

他看了看一旁含笑的記者小姐,便客客氣氣地請他們進來。或許是為了不虛此行,這位記者小姐一點也不含糊,單刀直入地開始了提問,他本想打打太極糊弄過去便萬事大吉,誰知這位小姐很是伶牙俐齒,他隻能緘默不言,實在避不開時,才一一回答了提問。

他雖然整日閉門自守,卻並不乖僻,遇到喜歡的年輕人,依舊會"蓬門今始為君開"。一次,香港的書評專欄作家黃俊東也登門拜訪,想要見見自己崇拜已久的學者先生。隻是這個本就不善言辭的小夥子,見了錢鍾書後,更是緊張得木訥寡言。錢鍾書看他這樣,很是親切地同他攀談,還特別答應與他合影留念。

隻是,並不是每個人都如他這般幸運。有位在世界上很是出名的美籍華人記者,被他無情地拒之門外,而萬裏迢迢前來拜訪的諾貝爾文學獎評獎委員馬悅然,得到的也不過是幾句冷嘲熱諷:"你跑到這兒來神氣什麼?你不就仗著我們中國混你這碗飯嗎?在瑞典,你是中國文學專家,到中國來你說你是諾貝爾文學獎評獎委員會的專家,你說實話,你有投票表決權嗎?作為漢學家,你在外麵都做了些什麼工作?巴金的書譯成那樣,欺負巴金不懂英文是不是?那種爛譯本誰會給獎?中國作品就非得譯成英文才能參加評獎,別的國家都可以用原文參加評獎,有這道理嗎?"

他便是這樣的人,敢愛敢恨,敢說敢做。當遇到真誠的人,他便是和藹可親的長者,而遇到滿臉傲色的勢力之人,也會毫不留情地讓他吃閉門羹。

《圍城》自重印以來,一直是風靡全國的熱門話題,於是很多人便動了改編成電視劇的念頭,著名導演黃蜀芹便是其中之一。對此,錢鍾書曾不止一次地謝絕說:"拙作上熒屏不相宜。"但奈何改編的念頭太過熾烈,他阻止不了,隻得由著去了,既不讚成,也不反對。他如是說:"看來劇作家要編戲,正像"天要落雨,娘要嫁人",也是沒有法兒阻止的。中央電視台有一位同誌曾寫信要求改編《圍城》,我不支持,但不阻攔。我很慚愧,也很榮幸。"

一九八九年,黃蜀芹他們經過三年的努力,終於完成了電視文學劇本的改編,開始籌劃拍攝事宜。為了使作品更好地呈現原貌,他們拜訪了錢鍾書的好友柯靈。柯靈對他們說:"我勸你們最好找楊絳。"

他們與錢氏夫婦並不相熟,也知道二人不喜外人來訪,便請柯靈幫忙寫了介紹信,內心忐忑地殺去錢氏住宅。他們戰戰兢兢地敲了門,當那個鶴發的老太太微笑著請他們進去時,他們才算鬆了一口氣。

他們相談甚歡,從《圍城》的創作一直聊到改編經過。接著,黃蜀芹談到了籌拍過程中的困難:"書中趣味橫生幽默絕倫的比喻,要轉化成為影視形象非常困難,既要保持小說的原貌,又不得違反電視特點,很難辦,因此就采取通過延伸人物對話把這些比喻用進去,其他用不進去的就采取旁白的方式把這些精彩的文字讀出來。"

錢鍾書聽後,笑著說:"媒介物就是內容,媒介物肯定作品。用電視、戲劇來廣播,它的媒介物跟意義就不同了。就不能把原來的內容都肯定,詩情要變成畫意,非把詩改掉不可;好比畫要寫成詩,一定要把畫改變,這是不可避免的。這種改變是藝術的一條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