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體驗滄桑:塵世不能承受之重(3)(1 / 2)

超然間,回首過往,她已將一切看淡。所以她隻是冷靜地記述著,偶爾自嘲一下,但是作為讀者,我們分明可以真切感受到她那時的笑容背後的辛酸。

這樣倔強柔軟的女子,總是讓人動容心疼的。後來,她極具生活性和藝術性的散文《幹校六記》被評為全國優秀散文,還被翻譯成多國語言出版,遠銷海外。

世界原本的軌道

還是這座城,紅牆黃瓦的宮殿,深邃綿長的長安街,一派悠然的四合院……漫步橋頭,看著那穿梭著的人群,他們知道,一切並不是午夜夢回的一場春夢,他們真真切切地回來了。

據說,他們的歸來,是周恩來總理的指示,總理調錢鍾書繼續參加毛澤東詩詞的英譯工作。不久後,他們開始照領工資,一年後,又相繼走出"牛棚"。雖然他們仍然是最受欺負的人,但已經不是受盡欺侮的時候。

世界正在向著原來的軌道慢慢回歸……

他們的家一直被造反派的那對夫妻占著一半,他們不願回去。家有強鄰,當時的批鬥他們還心有餘悸,從幹校回來後,他們隻好再度流亡,直接住進了文學所的辦公室。這一住,便是三年。

世間正義常在。文學所裏的一些年輕人,對他們老兩口很是崇敬,便主動幫他們打掃房間,擦拭門窗,還配好了鎖鑰。當他們知道鍾書有哮喘,遇冷容易咳嗽,還特意為他們裝上了爐子。看到這樣善良細心的年輕人,他們的心也溫暖起來。

他們就這樣安頓了下來。那時的錢鍾書兢兢業業,除了潛心翻譯毛澤東詩詞,白天便在學部開會學習,偶爾打打雜,抽空也看些書,那時環境似乎已沒那麼苛刻,他多多少少有了些許言論自由。

七情萬象強牢籠,妍秘安容刻劃窮。

聲欲宣心詞體物,篩教盛水網羅風。

微茫未許言詮落,活潑終看捉搦空。

才竭隻堪眈好句,繡鞶錯彩賭精工。

這是他在一九七三年八月寄給詩人王辛笛的一首《說詩》。他在整首詩中直言不諱地表達了自己對詩歌的美學觀點。他說,寫詩不應一味寫實刻畫,也不能一味辭藻堆積,而應將心賦物,如篩盛水那般虛虛實實。詩歌的美,在於意境,不落言筌,活潑空靈。

江郎才盡矣,他說自己達不到如此的意境。

他不再緘默不言,偶爾也作首詩說說自己的看法。其實,這場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已經走向尾聲,驀然回首時,他們隻覺做了一場噩夢,如今,夢醒了,世界也將回歸原位。

十年"文革",十年磨難,多少正直的文人學者被迫害致死,又有多少無辜的知識分子不堪受辱而自殺。他們的朋友傅雷夫婦、吳晗都用自殺來控訴"莫須有"的陰謀,而楊絳的小妹妹阿必也於一九六八年去世,有人說她是自殺,隻是楊絳不相信。

她說:"我知道阿必的脾氣,她絕不自殺。軍醫的解剖檢查是徹底的,他們的診斷是急性心髒衰竭。"無論怎樣,她最美麗的小妹妹,就這樣死在了"文革"時期,用最安詳的方式死在了睡夢裏。

一九七四年,阿圓嫁人了。自從女婿德一去世,晃眼便過了五六年,看著煢煢孑立的女兒,他們實在放心不下,如今總算了了一件大心事。

她嫁給了曾經幫助過的一個被紅衛兵迫使掃大街的老太太家的兒子。一次偶然的相遇,這個受過高等教育的老太太便認定這昔日的"恩人"做自己的兒媳婦。起先阿圓沒有同意,老太太便把工作做到了他們夫婦這裏。

兩人見了她家兒子,皆認為是女兒可以托付終身的伴侶,便點頭答應兩人交朋友。隻是阿圓知道後,說:"媽媽,我不結婚,我陪著爸爸媽媽。"

丈夫的離世,終究是傷了這個聰慧的女子。看到阿圓這般模樣,楊絳不忍勉強她,隻說一句:"將來我們都是要走的,撇下你一個人,我們放得下心嗎?"便不再提。

她是孝順孩子,自然懂得母親話語中的疼愛。隻是固執的老太太那邊依舊努力不懈地撮合著。最終,她的心融化在這一池春水下,情願地嫁了。對此,楊絳滿足地說:"我們知道阿圓有了一個美好的家,雖然身處陋室,心上也很安適。"

那幾年,楊絳重新著手《堂吉訶德》的翻譯,而錢鍾書也會悄悄避開造反派的視線,偷空寫《管錐編》,這個"偷空"可謂是名副其實,他用的便是從造反派那裏偷來的一分一秒來寫作。

隻是如今的他很是虛弱,幹校的那場大病,他雖然死裏逃生,但體質終究不抵當年。一九七四年,他因為感冒引發了哮喘,經過了四小時的搶救才脫離生命危險,但這一次,他也因大腦皮層缺氧,狀如中風般反應失常,經過一年的訓練才得以康複。

康複後,他越發覺得時間寶貴,便孜孜不倦地投入《管錐編》的寫作之上,連"文革"後期的國宴邀請,他都不止一次地拒絕了。他寫《管錐編》,主要參考自己曾經的筆記,一向支持丈夫的楊絳,專門請了兩個年輕人做保鏢,殺回原來的家中,為他尋找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