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英雄的心--張藝謀(2)(1 / 2)

張藝謀:就是屬於在低潮嘛。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你就是找不著感覺,一直找不著感覺,有很多次都是這樣的情況。你知道電影這種東西,它的完成過程有時候也很讓人痛苦的。比如說:當你搞到一個劇本,你一開始覺得這個劇本很好,你就找感覺,找感覺,然後你把錢搞好,你給演員又打了招呼,甚至你都跟演員簽了約了,這時候幾個月過去了,你還在試圖找感覺。有時候導演會覺得,我拍起來以後會有感覺,或者我邊拍邊改這個劇本。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可你卻始終在找感覺。當所有的東西都到位之後,你突然發現:糟糕,其實改不好,沒感覺!但是這時候你隻能拍了。

許戈輝:像你前麵說的《幸福時光》?

張藝謀:不是。你隻能拍了,而且你得把你這種不安、這種沮喪、這種要失敗的情緒深深地藏在心裏,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來,因為你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許戈輝:因為你是領軍人物?

張藝謀:你讓投資人看出來了,怎麼行?投資人剛剛熱情地把錢給了你,你說我這個戲可能不行,人家怎麼弄啊?所有的演員都是在你的感召之下來的,他們都是非常好的,對這次跟張導演合作充滿了信心、興奮。不管是新人還是老人,所有的工作人員集合起來,你的任何沮喪都會影響他們。你突然發現這個電影拍不好。你能說這話?你讓大家怎麼想?我覺得導演在這個時候是很痛苦的。但是你不會承認,一方麵你是不願意說出來,另一方麵你不會承認。你還在找感覺。我有幾部成功的作品,就是臨時找出來的,像《秋菊打官司》,完全是臨時找出來的。我都拍了三分之一了,才有感覺,就是臨時找。

許戈輝:這算是幸運的。也有那種一直找的?

張藝謀:有時候一直找,因為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你都拍完了,卻還在想,我還可以剪接,我在剪接上找,然後剪過來,剪過去,這麼來回搭,就跟搭積木似的。可是一直搭到最後還是沒找著。

許戈輝:原來這就好像一個人,一個本來就是很豪爽的人。他知道明天要去進行的決鬥他是必輸無疑的,但就是在這個時候,他也不能讓人家知道他會輸。

張藝謀:所以我覺得這是很痛苦的事情。

許戈輝:那這個時候是孤獨的,對嗎?這種時候有沒有什麼人,你會去跟他說?

張藝謀:都不能說。比如《英雄》這部電影,所有這些演員都是衝我來的,首先是衝著我來的。所以我覺得這是個責任。你有譜兒也罷,沒譜兒也罷,你心裏很清楚。你現在是領著大家衝鋒,你應該讓大家快樂,應該讓大家自信。你要讓大家享受這個過程,享受合作的過程。

許戈輝:我看,像執導歌劇或者拍芭蕾舞劇這樣的形式,在某種程度上是不是你的一種緩壓的辦法,一種減壓的做法呢?就比如說在這個電影的領域,特別希望尋找到突破,這方麵的壓力太大,我就向別的方向發展。

張藝謀:什麼減壓?比原來更忙了。

許戈輝:你是說這是一種在藝術境界上的超越?

張藝謀:那不是。首先是人家找我,全都是人家找到我。找到我之後,我就覺得時間也合適,藝多不壓身嘛。另外一個領域,我覺得也非常有意思,我有興趣,我有感覺,所以我就接下來了。你看意大利找我,說:“你給我們導歌劇吧?”找了我半年,我連理都沒理。我覺得這是什麼呀?讓我導歌劇?我沒管,因為我不懂歌劇。他們跟我來來回回說了半年了,我都沒理人家。後來有一天,我偶然跟我們原來的作曲趙季平聊天,我把這個當作笑話跟他講,我說:“季平,還有一個意大利歌劇院死活讓我給他導個歌劇。”他說:“什麼歌劇呀?”我說:“叫什麼公主、什麼朵之類的。”他說:“是不是那個《圖蘭朵》?”我說:“對,就是那個。這個《圖蘭朵》是什麼我都不知道,你看我這人孤陋寡聞,沒有文化。”趙季平一聽,說:“那個好啊!那是個中國故事。”我說:“是中國故事嗎?”他說:“你一定要接,你寧可少導一部電影都要接這部戲。”他說:“我給你一個帶子,你看看美國大都會當年拍的,看了就知道了。”第二天他馬上找了一個帶子給我。我插上一看,了不起!是一個大型的東西,是一個中國故事。我這才知道是這麼個東西,覺得很新鮮,我覺得對中國的東西可能我會有感覺,這樣我才接了。完全是偶然的。

許戈輝:事實證明這個《圖蘭朵》也成功了。《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反響也很好。

張藝謀:《大紅燈籠高高掛》也是因為人家找我,建議我自己導一個芭蕾舞劇。是中央芭蕾舞團找我導芭蕾舞劇,說是劇目任我選,我也可以自己編。我想來想去,覺得把《大紅燈籠高高掛》變了比較有意思。因為那裏麵有京劇,我就特別想把京劇跟芭蕾舞做一個結合。我當時腦子裏就有一個畫麵,覺得如果這個男演員這樣表演--讓京劇把芭蕾舞演員托起,西方和東方融合起來,東方是基礎,西方是上麵--這好像特別有意思。抱著這樣一種印象,我就把這事給辦了。又比如說申奧,申奧是因為領導賞識我,才找了我。我是當作為國出力,就去辦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