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德尼羅崇尚的是二三十年代好萊塢那些憑借多變而贏得聲譽和奧斯卡獎的明星,他們為每個角色改變自己,通過很重的口音、絡腮胡須、假發、文身、疤痕、假鼻子、高度近視眼鏡、蹣跚步履、跛足和駝背等外在的偽裝讓觀眾徹底忘掉他們的本來麵目。
每一代人都能舉出一兩個這樣的演員。隆·錢尼是20年代好萊塢這方麵的代表。被譽為“千麵人”的他曾主演過《鍾樓怪人》和《劇院幽靈》,創造出許許多多與他本人差距極大的角色。好萊塢有一句名言:“別踩上一隻蜘蛛!那也許是隆·錢尼。”與錢尼一樣,德尼羅總是回避古裝片或特別經典的角色。在他看來,扮演奧賽羅或唐璜就像是穿上一件被前人穿過數千次的衣服,很難穿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效果。在《劇院幽靈》中,錢尼堅持用皮帶綁緊小腿模仿截肢,在眼珠上貼雞蛋膜假扮失明,還在眼窩裏放進線圈營造出麵部燒傷者眼珠暴突的效果,這些手法都被德尼羅學了過來。他在《憤怒的公牛》中扮演的傑克·拉莫塔就是對錢尼的一次模仿。
“承受藝術帶來的創痛給予他一種奇特的快感,”一位當代評論家對錢尼的評價完全適用於德尼羅。
“他練就了肌肉結實的脖子和拳擊手的軀體。”寶琳-凱爾如此評價《憤怒的公牛》裏的德尼羅,“而為了演出頹廢的、沉溺於酒精的拉莫塔,他讓自己體重驟增,好像在脂肪罐裏浸泡了一樣,幾乎看不到一絲他本來的麵目。準確地說,德尼羅在這部電影裏所做的不是表演。我無法確定這是什麼。雖然以某種標準來說是值得敬畏的,但絕對引不起觀賞快感。”凱爾甚至認為這是一次徒勞的嚐試,“德尼羅似乎在倒空自己,以成為他演的那個角色,而又沒有足夠的材料重新填充自己:他的拉莫塔是一個腫脹的木偶,隻能讓我們看到一些零零星星的性格以及對罪孽的半宗教、半抽象的概念。”意大利明星馬塞洛·馬斯特洛亞尼認為德尼羅的表演與真正意義上的演出大相違背:“從本質上來說,演員是一種奇跡,他能允許自己改變個性。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做到這一點,你最好別幹這一行。我認為,為了演一個出租車司機或一個拳擊手,你就必須花幾個月時間去‘研究’出租車司機的生活和拳擊手的體重的做法是荒謬可笑的。”然而,錢尼的方法對害羞的演員是有吸引力的,因為表演者可以有效地、內在地扮演他們自己。德尼羅無疑是一個害羞的人。談到他作為表演學員的日子,他表示,“演員是敏感的,害羞的,而選擇表演這一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你想表達你自己。這就是人們為什麼要當演員的原因之一。”作為一個演員,德尼羅既可以說是美名遠揚,也可是說是“臭名昭著”。“我認為對任何演員來說,與德尼羅演對手戲都是一個挑戰。”《出租汽車司機》的女主角西碧爾·謝潑德說,“因為他是一個出老千的大師。”在拍戲間隙,德尼羅從不與演對手戲的演員交流,而他們也本能地給他無窮的創造力讓出空間。合作者盡力與他在某場戲中達成協議,但通常都會計劃落空。因為他們無法知道他頭腦中究竟在想什麼,當攝影機開動時,他們總是處於被動地位。憤怒是羅伯特·德尼羅獻給電影的禮物。沒有這一點,他隻是一個主演過《最後的大亨》、《墮入情網》和《我們不是天使》的多產演員,而隻有他將憤怒釋放出來時,我們才看到了《出租汽車司機》、《憤怒的公牛》和《獵鹿人》裏的那個德尼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