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正好，到洛陽看牡丹去！主人盛情，不用自己掏腰包，三下洛陽何妨。4月15日，第十三屆洛陽牡丹花會開幕。
盛大的開幕式上，一片花的海洋，牡丹鋪天蓋地，可惜，紙糊的假花到底遜色。真牡丹盛開在牡丹園裏，“洛陽紅”遍布會場以外的通衢大道。
佳賓陸續人場。登台就座之時，看台的右後方，人群蜂擁而至，人聲嘈雜，氣氛緊張。定睛一看，原是警察護送一位貴賓走來；定睛再看，是位明星，專程來此推銷化妝品的電影明星。明星很熟練地配合著警察，臉上不無驚恐之色。明星來此推銷化妝品，竭誠為當地的女士們個個變成鮮豔的牡丹服務，難為她了，當地政府理應尊為上賓，嚴加保護，大夥兒沒有說的，請都請不來呢！不過，難為了警察兄弟。明星在洛期間，難免要看花；洛陽男女，難免要看明星；警察難免要做護花神，不論是來文的還是來武的。明星上台後，會場歸於平靜，看台上卻忙壞了電台電視台手執話筒的記者和帽簷歪戴的攝像師。我敢說，其簇擁的盛況遠遠超過今天蒞臨大會的上級領導。
台上台下的花，都不是我要看的，轉身突圍，離開會場，尋找牡丹走走。
這是第三次到洛水之畔看牡丹。牡丹，姹紫嫣紅，婀娜多姿，群芳之冠。“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既然來了，就得盡興。
到王城公園去！
王城者，周王之城；王城公園者，洛陽牡丹之最。這一去不要緊，弄得我半天不舒服。今天洛陽城，萬人空巷，人頭攢動，車水馬龍，小轎車密密麻麻。我湧入人潮。我以加裏森敢死隊的冒險精神，在隨時可以發生危險的擁擠中有氣無力地弄潮。六塊錢一張票，不貴，也不賤，到這份兒上誰在乎錢？洛陽花事如何就在今日一舉。姚黃魏紫趙粉黑牡丹別來無恙？可是，萬萬沒有料到，我又陷入另一個漩渦，汗水浸濕衣衫，汁水擋住視線。牡丹仙子看見了，照像攤兒上的牡丹幌子看見了，再就是，無數人的後腦勺看見了，而且看得最為真切，連後腦勺長出幾根白發也數它得清，可是牡丹花嬌滴滴，粉麵含羞，時隱時現，欲近又遠，即拾卻去，急得我像沒頭蒼蠅，到處亂鑽，恨不能削尖自己的腦袋。牡丹笑人瘦，人比牡丹稠，算了，和人家老漢、娃娃，年輕媳婦死擠個什麼勁兒？何況你瘦骨嶙峋，還不叫人家五大三粗的棒小夥子踩個半死！不論在這邊拚死拚活，還是在那邊擠擠插插，我總覺得於此地尋看真花的老婆女子娃比起在警察的申斥下掙斷脖子看明星的中年人和老頭子要顯得高雅。退一步說，就算你湊到跟前，牡丹女士衝你一笑，亂哄哄地東搖西擺，你的心還是靜不下來，心裏毛糙，興味必然大減。可憐的牡丹，被武則天貶到洛陽，一晃就是一千三百多年。今日洛陽，牡丹花貴；改革開放，雍容華貴；競選國花，身價百倍，牡丹花可算是遇到好時候，大翻身，大解放，大走運，紅得發紫。牡丹雖好，未可免俗，濃妝豔抹，脂香粉滑，鉛華凝重，富態可掬，神氣十足，一點不含蓄，絢爛之極，露出了妖冶。今之牡丹，大不如前。牡丹傲慢，不肯獻媚，才被則天皇帝貶謫洛岸，不意洛人為她恢複名譽，她反倒變得媚俗，越來越擺譜，鬧得警察不得安全。好，不看也罷，俺不湊這份熱鬧。俺想起剛才追星族追逐明星的狂熱情景，不能自己，命令俺的雙腿直朝王城公園大門口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穿人海，過人牆，我被朋友帶進洛城有名的“潞澤會館”，那裏正在舉辦“洛陽市第二屆民俗文化廟會”。進得廟門，喜慶滋膩，那氛圍，那氣質，太對我這老陝的路子了。先看鬥雞。兩隻雞的脖子已經血裏糊拉。英雄倆有氣無力，卻依舊的勇敢和殘酷，像重量級拳擊已經堅持到第十二個回合那樣。誰勝誰負？兩隻雞，哪個我也不願意被擊敗，但是，我還是聚精會神地準備祝賀優勝者。兩隻雞的脖子更血更紅了，兩隻雞的反抗並沒有止息，“困獸猶鬥”。我看見雄赳赳的雞丈夫氣喘籲籲。我理解他們。看，那隻雞開始進攻！聽，亂哄哄的，人群蜂擁而來。又是好幾個警察護著明星，洛陽親友頑強地跟著、擠著、撞著、簇擁著，頗有克製地喊叫著，洛陽人有禮貌。我連忙避開人流，已經避讓不及。警察不算粗暴地把我推到一邊，明星神情木然。警察保護她出來，警察把她“帶”走，恕我冒昧，真像是“抓”到什麼人而被“帶”走似的。奇怪，怎麼又遇上了？我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威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