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隨筆 第10章幸福是一個葡萄架
依水，靜靜閱讀一條蜿蜒的長河。席地，以最親密的姿態與河岸接觸。陽光，尚沒有向晚，卻因為季節的原因，淡淡地略帶柔和地鋪滿了整個河床，當微風掠過我的發梢，河麵有層層金波在依序流動。周遭沒有一個人，除了席地而坐的我。當然，不遠處有幾條正在埋頭嚼食青草的黃牛，它們是除了我之外在這片偌大草地上活動的另一生靈。已是初夏在漸漸緩進的時候，新長出的草地自然綠得透亮。這種綠，是我喜歡的泛動著旺盛生命力的顏色。
這幾年，習慣了與同學一起同行，無論散步還是逛街。總覺得有人陪著，孤獨感就不會那麼強烈。今日的我，卻沒有邀約任何人，執拗地走向了河西：一個靜靜地臥在山底下也被群山圍繞著的小村莊。它是我早就想趁春暖花開的時候走向的地方，卻因為一再等待與同學一同前往而錯過了開花的季節。很多時候，等待，錯過的便不僅僅隻是期望，更有期望時的那種心情。這一次，便雖已是接近向晚，我卻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一個人獨行。我不想在錯過春天的時候，再把夏天錯過。那樣，堆積在我心底的遺憾隻會越來越多。
特意地回家換了一雙輕便鞋子，走慣堅硬水泥地麵的雙腳，終於能夠踩在鬆軟的泥土上，我仿佛回到了幼時走在田間地頭的年代。那個時候的我，尚充滿了對山外世界的向往，也在努力從農村向城市邁開前行的腳步。當我終於走出了家鄉，卻發覺，被我拋棄的除了我的早已遠去的童年，更有我隻能在夢裏熟悉卻再也回不去的故鄉。時光在流走的同時，也帶走了許多最初的動人記憶。現代城鎮的發展，使許多出身於農村的人最終丟掉了他們原始而美麗的故鄉。
遠遠地回望我生活的縣城就在一江之隔，所有與縣城有關的喧囂和與紅塵有關的熱鬧便都隔在了河的那一邊。泥土的清香夾著菜花的濃烈，更有清脆的鳥鳴在耳畔淺吟低唱，一副山水畫卷便自然而然地在我眼前鋪開。我想：應該沒有任何畫家可以描摹出如此動人的畫麵吧？大自然的美，終究是無法複製和比擬的。
當餘暉漸漸沉入河底，在不遠的島嶼群中，恰巧有一葉小舟緩慢地駛著，劃向歸家的港灣，我的心思，卻隨著這葉小舟駛向了古代隱者的世界。他們或依水而居，或傍山而住，守著一份與世無爭卻又孤標傲世的生活，靜觀花開花落，笑看雲卷雲舒。那樣一種淡泊，是人生久經曆練後的從容，是脫離紅塵紛擾後的解脫。他們把自己置身在遠離爭鬥的環境中，用超脫來度量餘下的歲月，這委實是一種奢侈而高雅的行為藝術。換在如今的社會，縱使真有名士，恐怕也難覓到如此清雅的地方了。人類社會在不斷進步的過程中，更多的是以犧牲自然為代價，經濟的快速發展，奠定在不斷破壞環境的基礎上。當我們獲取了物質的豐足，我們也在失去幹淨的空氣、蔚藍的天空和清澈的河水，甚至攫取了我們下一代的福祉。
我一向以蟄居縣城而傲，也常常用井底蛙自擬。是因為井底的水尚還透亮，甚至可以直接飲用；更因為籠罩在井沿的空氣還算清新，除了偶有灰塵的味道。同時也因為縣城被河水和農田環繞，就像一直在與大自然結伴同行，使我不至於置身在林立的鋼筋水泥間時而感到窒息。有時候，遠離現代氣息，與大都市背道而馳不一定就是一種保守或者落後。就像古代的達官貴人，無論他們的地位曾經多麼顯赫，最終他們走向的都會是“葉落歸根”、“解甲歸田”。他們從哪裏走出來，就回到哪裏，那個最初出發的地方被他們叫做“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