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深處09(2 / 2)

去過錦繡穀後,我才發覺這個名字實在取得有點匪夷所思。當然,也許我去的不是時候,未能看到穀裏繁花似錦的壯觀,在我看來,錦繡穀更像一個仙境,到現在我還覺得錦繡穀這個名字小小地打擊了穀裏那種飄漾的仙氣和靈氣。以前隻在電視或電影裏看到神仙們騰雲駕霧的鏡頭,當我行走在錦繡穀,卻也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這種氛圍。一路行過去,四處蕩漾的雲霧似乎伸手就可觸摸,可是等你伸長手,它卻瞬間躲開了。也許,仙氣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沾到的吧?慶幸的是,錦繡穀維持了白居易草堂那裏的寧靜,即便遊人如流地穿梭,人類所有的聲響在大自然麵前還是失卻了它本來的熱鬧和活潑。這樣一種情景,總使我想起了久遠的皮影戲,那種在燈光下默默舞動的剪影,雖然始終無聲無息,卻可以演繹一個個完整的故事。有些東西,在沉默中更能體現它存在的意義;有的時候,當時間如石頭般凝固或許更能留存曆史的本色。所以,當別的遊人不斷驚訝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時,我卻在心裏反複琢磨:那些曾經遊曆過廬山的文人墨客,當他們行走在這條路上時,所持的又是何種心態,感受到的又是怎樣的一種情狀?我喜歡雲霧中讓我暫時忘卻人世間所有牽絆的飄渺,如果能藉此讓自己在以後的流年裏活得更輕鬆一些,多一些仙人才能有的雲遊四海的灑脫,也未為不可。

隻是,接下來的行程,我始終未能從自上廬山後就感受到的寧靜中走出來,尤其在去三寶樹的途中,觸目可見的俱是筆直挺拔的樹木。往上看,天空被綿延的樹冠遠遠地隔擋在外,你的視線裏,除了綠色還是綠色;往下看,地麵幹淨得沒有一根雜草,一層一層的落葉溫柔地披灑,而水流聲,從溪澗裏潺潺地流進你的耳朵。一路上,我總在想:如果兩個相愛的人,手牽著手奔跑在其間,會是怎樣的一種浪漫?又或者,雙雙躺在落葉層上,仰首望著綠色的樹冠,枕著溪流的聲音,不需要任何語言,兩個人隻要默默對視,就已經是愛的永恒了吧?於是,便想起自己曾經做過多年的夢來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夢想,自己能擁有一片土地。在那片土地上,我要建一座小小的房子,房子前麵開辟一塊大大的花園,花園裏再建一個小小的池塘,池塘裏滿滿地種上荷花;房子後麵便是大大的菜園和果園了。想象自己最終能夠勞有所獲,該是怎樣一種喜悅?其實,這個夢想最初是在陶淵明詩句的蠱惑下抽枝發芽的,然後在蘇軾的東坡上茁壯成長,最後在林語堂的《瞬息京華》裏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五柳先生的詩句我印象最深的是“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和“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兩句,寫盡了他種菜的艱辛和養花的悠閑。而蘇軾的東坡卻遠遠沒有五柳先生那樣輕鬆,他的東坡隻是一片荒瘠。隻是“天無絕人之路”,當蘇軾窮盡其力將荒瘠開墾完畢,竟然天降大雨,使原本斷流的溪水重新彙聚成了可以灌溉的水渠。蘇軾是一個在逆境裏不折不扣地堅持樂觀向上堅硬不拔的人,他將貧瘠的東坡分成了菜園區、稻穀區、果園區、林木區,並依土壤的性質和地形的走勢種上了不同的物種。當脫離牢獄之災不久的蘇軾,嚐到自己種的黍穀,這位詩情滿懷的大文豪不禁詩興大發,寫了十幾首和陶的詩。林語堂的《瞬息京華》應該有著《紅樓夢》的影響,我一直欽佩木蘭能夠放下小姐架子和優裕生活,過了一段村姑的日子。當粗布粗食成為那段日子的主題,人之所以活著的意義似乎也更為明朗。總以為,當一個人將身心融入到大自然的時候,他的內心,應該也就趨於平淡了吧?廬山的寧靜使我的夢想更進一步地插上了翅膀,也使我的心找到了平淡的平台。

遂以為,生命是一列列奔馳的火車,有的人活得從容,他會如慢車般在每一個小站停停靠靠,他的生命離不開每一個細微的情節;有的人活得激進,他就像動車般高速行駛,為了更快地到達目的地,他隻會選擇重要的站點停靠;有的人活得匆忙,他們是一列高鐵,飛奔在人生旅途中,人生短促得隻允許他們在少數站點稍作休息。而不論每個人屬於何種列車,隻要中途沒有脫軌,無一例外地都會從起點駛向終點,隻是所經曆的時間不同和沿途的風景不同而已。人生之所以千姿百態,也就因為每個人的處世方式不一樣罷了。較之終點,我已經是一列已經駛在中點的列車了。也許,我還會看到很多動人的風景,但是,廬山,應該就像烙印般刻在我的腦海裏了,不僅是因為白居易曾經居留過,不僅是因為陶淵明曾經醉眠過。當生命已經走到中年,我不可能過得桃紅柳綠,唯有寧靜平和,才是最終的走向吧!

2010年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