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也弄不明白,那麼多人,你爸幹嗎偏偏就盯上了我?是因為我年齡最小,腿短跑不動,還是我命中注定難逃這一劫?
從家裏出來時,我很興奮。
平日,我很少能和這麼多人一起去挖野草。
“等等我……”
我提著籃子,邊跑邊喊。那幾個人呢,似乎沒聽見,依舊說說笑笑往前走,甚至連頭也不回。我跑得更快了,耳邊風聲呼呼。
堂哥見我追上來了,不耐煩地開了腔:“你想跟著一塊去,就快一點嘛,磨磨蹭蹭的。”“我,我沒有……”我想分辯幾句,又趕緊閉上嘴。
我怕他們一生氣,不要我跟了。
那個比我們大不了幾歲的堂叔,轉過頭來,瞥了我一眼,很大度地說:“算了算了,別說了,就讓他跟著吧。”
我連顛帶跑地跟著。他們相互說著怪話,不時哈哈大笑。
我聽見他們說,二狗把他爹的旱煙偷出來,從寫字本上撕下紙來卷著抽。
二狗紅著脖子,糾正著:“你們胡說,我抽的是用樹葉子卷的煙。”
他們又問起黑蛋什麼事來。
黑蛋有滋有味地講,他昨天在村子南邊的柿子林裏,看見了兩條野狗抱在一起打滾呢,他打都打不開。
他們聽著大笑起來,我也跟著傻笑。
到了那片西瓜地邊上。
他們說,等夏天到了,我們一起來偷西瓜吃。
看著瓜地,我想,這西瓜秧那麼小,等到結出瓜來,要到什麼時候?那時,他們會帶上我一起偷西瓜嗎?到時候,他們即使不讓我進到地裏偷,讓我站在遠處望望風也行啊。
我正想試探著問一句,不知誰突然說,咱們把這路邊的西瓜秧鏟掉!
聽到這話,我嚇了一跳。
“誰敢?”黑蛋說。“誰不敢呀?就你行,你算老幾?”二狗搭腔了。“不知道‘火燒臉’在不在?”那個堂叔說。“不在。他這會兒肯定在瓜棚裏睡大覺呢。”另一個說。“好、好。咱們一人鏟一窩。”大家附和著。
“火燒臉”是誰?我想。
我驚慌地看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看四周。
大路上靜靜的,眼前這一大片瓜地靜靜的,遠處的瓜棚也靜靜的。整個世界除了我們,似乎再沒其他人了。
我的心“咚咚”著,似乎要蹦出胸腔,腿也有些發軟。
不知是哪個開的頭,很快地,他們從自己的籃子裏拿出了小鐵鏟,一人鏟掉了一棵瓜秧。我的腿顫抖起來。他們鏟過後,繼續說笑著往前走,我緊跟在後麵,還向四周望了望。
我有一點羞愧,也有一點慶幸。他們都鏟了,我卻沒有鏟。可是,似乎沒人注意到我剛才沒動手。也許,他們根本就沒把我算數。
突然,有人喊:“‘火燒臉’來了!”
我扭頭一看,呀,一個大人從瓜棚裏走出來了。
大家撒腿就跑,我也跟著跑起來,邊跑邊扭頭朝後望。
這時,你爸見我們跑,意識到了什麼。他快步跑到我們剛才待著的地方,蹲下身子撥弄了一下,又馬上站起來,雄獅般吼道:
“你們這些兔崽子,給我站住!”
我懵了,立刻站住了腳步。
“還不快跑!”不知是誰朝我喊了一聲,我又撒腿跑起來。
你爸從後麵大踏步追了上來。大家先是聚在一起跑,漸漸地,向四下裏散開。我不知道該跟著誰跑,也不知道怎樣才能不被抓住。
風呼呼地從我耳邊掠過,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填塞了我整個胸膛。我閉著眼,一個勁地沒方向、沒目的地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