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戈輝:怎麼表現法呢?在銀樓裏邊有什麼表現的地方呢?
沈昌文:那很多了,我待會兒告訴你。接著就很快地叫我管賬了,叫我學習管賬,就等於是做秘書。我給老板寫信,那麼我有多方麵的才華,在當時不得了啊,才華橫溢呀。
許戈輝:那時候你自己也是這麼認為嗎,覺得自己才華橫溢?
沈昌文:我的才能就是說,首先I can speak English。我這個English到什麼程度呢,我從one能講到eleven,twelve我還不認得,可以eleven and one。1945年3月24日開始做學徒,1945年9月抗戰勝利了,很多美國兵到了上海,上海有一種妓女是專門接待他們的,當時就是我們叫作鹹水妹,就是英文當時翻成鹹水妹。鹹水,因為水兵,鹹的水。那些鹹水妹老是敲美國兵的竹杠,要買首飾到我們這兒來呀,有些要想辦法做成功這個買賣。
許戈輝:這簡直就像你們的托兒一樣。
沈昌文:我的那些師兄弟都不大敢跟他們接觸,我很小,年齡小,可是我敢接觸。
許戈輝:所以這個時候你的才華就顯示出來了。
沈昌文:我有才華,而且我很滑頭的。我去跟人家請教,看見美國兵怎麼說呢,他們告訴我怎麼說,後來我一說這個美國兵都願意到我這買東西。
許戈輝:你怎麼講的?
沈昌文:(英文)你叫美國兵,叫他們總統的名字。哦,這美國兵高興死了,我叫他羅斯福先生,杜魯門先生,所以這買賣就肯定能成功了。所以看見高鼻子,遠遠就叫,美國兵就過來了,這種都是取巧的辦法了。
剛剛解放時,沈昌文抱著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的打算,報考了三聯書店,不曾想卻因學曆低吃了閉門羹。命運陰差陽錯,三十多年後的1986年,他成為三聯書店的總經理。
許戈輝:那你如果要是他很得意的一個學徒的話,那個老板有沒有想過說把女兒嫁給你這一類的事?
沈昌文:你怎麼知道的?實實在在要把他女兒嫁給我。到了1951年3月,六年以後,當我要離開的時候,他說我想把女兒嫁給你。
許戈輝:這是豔福啊,那你以後就應該是這個銀樓的老板了。
沈昌文:1951年,銀樓還有老板嗎?我的天啊,如果有老板我大概就娶了吧,當年我是一心向往革命。1949年北京解放了,這兒叫西總布胡同29號,這兒的一些樓過去就是三聯書店。後麵那個樓過去也是個平房,很有名的,叫韜奮圖書館,現在沒有了,是用鄒韜奮先生命名的一個圖書館。我1951年3月到北京的時候,這裏還都是辦公室。到了1951年8月,三聯書店就歸並到人民出版社,這個地方就改成住家了。到了1966年改成樓房了,就搬進來了,我就住在這兒。
1986年,沈昌文擔任了《讀書》雜誌的主編。而在這之前,他已經在出版界度過了半生。1951年3月,沈昌文考入人民出版社做校對。1951年8月,人民出版社和三聯書店合並。到1954年,因為出版了《蘇聯出版物的成本核算》一書,他從校對提拔為編輯,並開始擔任社領導的秘書。從一名校對到社領導的秘書,為了保全來之不易的位置,沈昌文注定要在1957年後開始的曆次政治運動中,遭受心靈的煎熬。
沈昌文:我後來地位越來越高了,我當上領導的秘書了。在單位裏邊,我的級別很高了,行政十七級,工資九十九塊,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是二十八塊,沒多少年後,就是九十九塊了,這在當年的科員裏邊算很高的了。可是馬上也來了各種各樣的鬥爭。
許戈輝:在那個年代,是不是您自己心裏也會像大多數人一樣,經曆過那種苦惱啊,鬥爭啊,誠惶誠恐啊,從這樣起伏動蕩中過來?
沈昌文:是,我從小是主張委曲求全的。因為我是苦出身,所以我很能夠委曲求全,因此我在這方麵比較能夠適應。我即使當了社領導的秘書,我還是很安分守己的。從未有過飛揚跋扈的時候。最多就是地位改變了,開始初戀,如此而已。
許戈輝:初戀的對象是現在的夫人嗎?
沈昌文:不是,初戀對象已經死了。當年她也是做校對,可是她喜歡美術,後來她去做美術了,學習做美術、設計封麵等。
20世紀50年代,沈昌文和那個年代的青年人一樣,對俄國小說和歌曲甚為迷戀。屠格涅夫的《初戀》、《貴族之家》的中文本和原文本,他都讀過多遍,也因此而欣賞俄羅斯奇特的愛情觀。這種對愛情的浪漫幻想,他在當了社長秘書後,有過一段和社裏的一位胡姓女士的戀情。
許戈輝:雖說是初戀,但是我剛才聽您一講,覺得好像在男女方麵,您已經蠻有理論經驗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