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沈昌文——人生中的二十個字(1)(2 / 3)

40年代,一些開明知識分子,提出了關於發展中國思想文化的主張,但他們在當時並沒有可能實現自己的理想。70年代末《讀書》創刊,重續了他們的主張,確立了雜誌的宗旨:以書為中心的思想評論刊物。創辦思想評論刊物,需要勇氣,更需要智慧。能夠把《讀書》辦得有聲有色,成為一代人精神的引領,這其中沈昌文功不可沒。

沈昌文:我通過對《馬克思主義史》的研究發現,我們當時批評卡爾考斯基、修正主義、第二國際修正主義,列寧老用一個理論來批判他們,說他們是在資本主義社會跪著造反。因為他們不敢反抗整個資本主義製度,講了一點所謂第二國際的特征,就是講了一點不同的話,自己認為造反,實際上是跪著造反,完全不觸及整個資本主義製度,因此叫他們修正主義。

許戈輝:後來我看到您還專門在文章裏寫過,您是很提倡這個跪著造反的。

沈昌文:我覺得受了啟發了啊,我覺得我們今天幹嗎不跪著造反呢。就是說,我不反對無產階級專政,我不反對共產黨,可是我有不同意見,我提出來了,那不就是跪著造反嘛。根據列寧所說,跪著造反就是維護這個製度。

許戈輝:但是跪著造反,聽起來,完全是有點兩麵派。

沈昌文:我想,我隻能做兩麵派,我甚至欣賞這個兩麵派。我覺得這是一個對人生很好的解釋,所以我就一針見血,我讚成你,我就是一個兩麵派。所以我心裏得到平安了,別人再三說我,我有一點沒改變,就是我沒反過黨。我自己沒什麼想法,我支持有很好意見的人發表這些主張,我覺得這個應該說它是兩麵派或者一麵派都可以。我覺得這樣使得我的心靈得到安慰,這種安慰一直到我現在。

從20世紀70年代——90年代之間,《讀書》恰恰伴隨了中國的改革開放和社會轉型,沈昌文曾經擔任了《讀書》十年的主編。多年後,人們評價說,他主持的《讀書》雜誌,是啟蒙時代最重要的知識分子思想陣地,是一代人精神上的營養。

沈昌文:我從編雜誌的時候就深刻地感受到,你要相信讀者比你聰明。我們的讀者相當有智慧,我經常發表一個人家覺得很荒唐的意見,現在辦報最有意思了,你到不可講的時候,你用一個什麼辦法,你講德國的經驗,你講歐洲的經驗,你講這個秦王朝的經驗,你講什麼,然後大家得到啟發,於是覺得有改革現實的必要。

每個月25日,是Service day,即讀者服務日。和讀者的交流探討,是沈昌文在80年代最大的娛樂活動。他創辦《讀書》雜誌讀書服務日,並提出“沒主題、沒主持、沒開始、沒結束”四個服務日口號。

許戈輝:所以我相信在《讀書》的十年,應該是您覺得最帶勁兒的十年,是不是?

沈昌文:所以我最高興的是什麼呢,在我編《讀書》的時候,我從哪裏得到力量的呢?是讀者來信,我現在還保存著很多讀者來信。有時候我講了一個拐彎曲折的話,其實這話不是我講的,或者多半是作者講的。遠在千裏以外的一個縣城的中學老師,給你寄來一封信,表示會心,表示懂了,我看了多高興啊,所以這就是力量,這是給你一種信心,給你一種力量。我們這些做傳媒的就靠這些。所以我們《讀書》雜誌後來就是,不參加任何評獎,我覺得我已經有最好的獎了,我幹嗎去參加評獎?評獎麻煩。比如說我告訴你有一條《讀書》是評不上獎的,因為《讀書》不用阿拉伯數字,都用漢字。

許戈輝:這個也是評獎的標準嗎?

沈昌文:那當然了,國家規定用阿拉伯數字呀。直到現在,還是我們的印刷出版物的一條重要的標準啊,必須要用阿拉伯數字的。

許戈輝:但是這個是小節呀,在這樣的細節上麵,小事上麵,你為什麼那麼執拗呢,你反倒很倔了?你為什麼不要一點陰謀啦?

沈昌文:這當然要堅持了。不改損失也很小嘛,最多是評不上獎,而我本來就不想去評這個獎嘛。我有那麼多讀者的來信,而且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獎了,我的印數,每個月都上去。我接手的時候是兩萬,我移交的工作的時候是十三萬。

許戈輝:今天的三聯書店,和以前的這個結構布局是一樣的嗎?記得當年是請了一位法國的設計師來設計。

沈昌文:嗯,基本上一樣。這裏都是學術的書。

沈昌文的家很小,二十幾平方米的兩間屋,他的書房幾乎擺不開我們的攝像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沈昌文開創了《讀書》雜誌的輝煌年代。他推崇的外行辦雜誌的理念影響深遠,而他卻說把一個思想評論雜誌長期堅持下來,讀者越來越多,靠得無非是認識到自己的局限和無能。

許戈輝:您為什麼主張應該由外行來當編輯啊?

沈昌文:不是主張由外行。什麼叫專家,專家就是對某一件事情特別內行,因此對別的事情必然外行,你說一個事可能樣樣事情都內行嗎,不可能的。這個誰說過這話,我引不出話來了,越是專家越傻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