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熟悉的小路上,任逐流思緒萬千。多年以前,他就是踏著這條離開那個深山裏的小村,踏上追夢的征途。就是這條蜿蜒的小路,曾經承載著他多少的夢想。他踏出第一步起,他就無數次幻想過回來的那天該會以什麼樣的心態帶著他已實現的夢想凱旋。
如今小路依舊,隻是雜草叢生,三尺小樹已蓋冠成陰,他卻依然一無所有。這麼多年的隨波逐流,顛沛流離,換來的是玉麵滄桑,胡須紮唇。那些年憧憬著,追逐著高談闊論著的夢想已被絞得七零八落,眼睜睜看著它散碎了一地,再無拾起的力量和勇氣,一任它放縱飄散,直至灰飛煙滅。
我回來了,拖著沉重的步伐,帶著散架的骨膚,負著破碎的夢想。我回來了,帶著疲憊和愧疚的心,裝著千萬杯烈酒無法釋解的思念。
我曾一度欺騙著自己,我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感情,了無牽掛。我曾無數次的麻醉自己,抹殺那些總是揮之不去的回憶。曆經數年,幾度輾轉,我幾乎已經做到了。我習慣了露營,習慣了寂寞,習慣了拔劍,習慣了逃亡,習慣了決鬥,習慣了一個人獨舉酒杯···那些殘留的記憶也被肢體麻木後的沉睡所取代。
卻不知在生命即將終結的前那短暫的那一刹,那如白駒過隙的瞬間,翻江倒海般全數湧現出來,覆之不住,截之不能,棄之不可,如影隨行。
原來我一直沒有忘記,隻是把它強壓在心底的最深處,不敢觸摸,不敢釋放。
原來我一直都不隻是一個人,我的生命中,身體內,思想裏已有你的一部分。
我徹底領悟,卻換來無盡的愧疚和自責,更加無地自容,無顏以對。但是,無論如何,我非得見你不可,不管以什麼樣的心境,什麼樣的狀態。
你呢?你還在傻傻的等待著嗎?每年的春天,梨花滿園的時節,你是否還會到冰雨朦朦的園子裏去祈禱?任憑落花沾滿發髻,雨絲濕透麵頰。
你是否會站在那堆隆起的的土丘前癡癡眺望,眺望那個也許永遠也不會見到的身影,默默的呼喚那顆不負責任的輕薄之心?任憑泥濘淹沒你的繡花鞋,任憑寒風侵蝕你的嬌軀,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永不悔改。
因為那滿園的梨花可作見證,那堆隆起的土堆下麵,埋藏著他摯比海深的感情。你堅定不移的相信他會回來,絕不相信那天埋好酒後說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了的糊塗話。
“你這個傻丫頭,你這個笨女孩!何必苦苦去守候那了無歸期的愛戀?你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已和酒壇一起埋葬了嗎?”任逐流苦笑著,看著臨近的村莊,心裏更生怯意。
眼看紅日剛落盡,涼風正上頭,村莊裏炊煙適起,任逐流感歎道:“這百裏之歸程並不遠啊,我卻走了
這麼多年,今日才總算回來了。”
回來了,闊別已久的老地方。那山,那水,那竹樓,那園子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親切。
回來了,那久違的人兒呀···
越近竹樓,越是情怯。“我該怎麼麵對她?見麵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夢兒,我回來了?”就這麼平平淡淡的一句,就像早上剛出去,現在下山回來那麼的簡單,那麼的隨意,那麼的輕描淡寫?這又如何能表達那可以裝滿幾籮筐的相思之緒?
抑或說:“夢兒,幾經波折,我終於回來了。”然後滔滔不絕的和他訴說自己的所經所曆,所見所聞,傾訴言不盡道不完的相思之苦?而這一切波折,全都是由自己一人引起,和她有什麼關係?她有什麼責任要和自己一起承擔,一起受苦?
無論如何,她一定會很傷心的。她遭受的罪已經夠多了,他何忍看到她那滿臉的淚容,如何麵對那珠鏈般的滾燙淚水···
任逐流猶豫著,徘徊著,遲遲不敢走進門去。
一個二尺高的男孩從門口碎步跑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個小網兜,口裏嚷道:“蝶兒不跑,蝶兒不跑···卻是正在追趕一隻藍色的小蝴蝶,看小蝴蝶越飛越遠,追不上了,小嘴一撇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