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創造雜文,影響深遠(1 / 1)

在唐代前期,“文”“筆”都分得很清楚。盛唐以後,這種觀念逐漸消退,隨著文體文風改革呼聲的增高,“文章”一詞頻頻出現,從而泯滅了魏、晉以來日趨擴大化了的不同文體間的差別。從表象看來,以“文章”取代“文筆”,隻是一個簡單的詞語變化,但在這一現象的底層,卻反映了唐人文學觀念的重大變革,亦即雜文學觀念的複歸。這種似舊實新的觀念,極大地提高了古文的地位。韓愈堅定地倡導複古運動,使古文體煥發出了新的光彩,這就是在古文創新之後的雜文。

韓愈的“雜著”或“雜文”,是多種多樣的。有直言正論的,如“五原”《爭臣論》《諱辯》等;有當代人物雜傳,如《太學生何蕃傳》《圬者王承福傳》等;有當代人物論讚,如《張中丞傳後敘》《後漢三賢讚》《伯夷頌》;有風物題記,如《燕喜亭記》《畫記》《藍田縣丞廳壁記》《新修滕王閣記》等;有讀書後記,如《科鬥書後記》《讀荀》《讀鶡冠子》《讀儀禮》《讀墨子》等。這些文章內容不同,體式不同,或長或短,或莊或諧,文隨事異,各盡其用。這些多樣化的體式,溯源尋根,一般都是來自經、子、史、漢之“古文”,加以藝術改造,一變而為運乎股掌之間的應用“雜文”。那些書啟、贈序、哀辭、祭文、碑誌、表狀、銘讚等等,雖然有類可歸,然而,這些文章或說理、或敘事、或寫景、或抒情,其實質,也是“古文”的雜用,從這個意義上看,它們也可以稱之為“雜文”。總之,韓愈以“古文”為“雜文”,也是創新。他把“古文”的應用文體,自覺地融入高揚的文學意識,創造了雜文的結構範型。

“五原”乃韓文中最主說理的政論文,不僅意邃理明,可見韓愈學博識高,也有很高的藝術性。就拿其中最短最不為人注意的《原人》來看:

形於上者謂之天,形於下者謂之地,命於其兩間者謂之人。形於上,日月星辰皆天也;形於下,草木山川皆地也;命於其兩間,夷狄禽獸皆人也。曰:“然則吾謂禽獸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問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獸,皆舉之矣。指山之一草而問焉,曰山乎?曰山,則不可。故天道亂,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地道亂,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人道亂,而夷狄禽獸不得其情。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獸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為主之道矣。是故聖人一視而同仁,篤近而舉遠。

僅僅二百餘字,道理卻講得很清楚。此文是韓愈總論天地之自然與人之社會的宇宙觀,而又於講自然觀與社會觀的同時,推出了“主而暴之,不得其為主之道”的主旨,直指當今社會,具有普遍的意義。結尾句以議論作為結尾,推重聖人“一視同仁、篤近舉遠”,並以此而律人事,策人主。中間把日月星辰不得其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夷狄禽獸不得其情的原因歸結為“道亂”上。其實,文中也深深蘊涵著“不平則鳴”的原因。通篇寫法以具體、形象的敘事為主,以敘事寓意道理,通過敘事推出作者論述的中心。簡潔、形象、生動、富於感染力,是一篇很經典的說理雜文。

又如《祭鱷魚文》,先喻以義,繼道其歸,末以威懾之。文勢一路直逼而下,結段如萬箭齊發,使鱷魚一時措之不及。名曰“祭文”,實為“檄詞”,是一篇道正氣壯,意義深刻的好雜文。

韓愈、柳宗元等在文壇的崛起及其倡導的文體文風改革,除了現實政治等方麵的原因外,正與這種雜文學觀念的影響緊密相關。他們大量使用“古文”“文章”之類詞語,將經、史、子乃至碑、銘、雜說等一切有韻無韻之文統統包羅在內,並在理論上予以倡導,在寫作實踐中賦予這些應用文體以文學的物質。“二公者,實乃站於純文學之立場,求取融化後起詩賦純文學之情趣風神以納於短篇散文之中,而使短篇散文亦得侵入純文學之閫域而確占一席之地”。(錢穆《雜論唐代古文運動》)雜文學事實上已起了某些變化。

韓愈創造的雜文,給予當時和此後的散文發展以深遠影響。到了魯迅,將雜文這一文體發揚光大,使雜文如匕首與投槍,以犀利的筆鋒,批判社會,雜文遂達到了輝煌的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