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如何才能寫出震撼人心的文章,作為唐朝的大文學家,韓愈有他自己的創作觀,他提出了“不平則鳴”的觀點: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這些看法,使他的作品有骨有肉,讀來熱淚滿眶。韓愈一生珍品不斷,與他“視不平不吐不快”的創作理念分不開的。這與當時許多無病呻吟的文章相比,實在是千差萬別。
韓愈在文學創作中講“不平則鳴”,並不是隻看到在詩人身上存在的這種現象,而是從自然界的各種物體到人類的社會生活。把“不平則鳴”當成文學創作的規律之一,他認為作者對現實的不平情緒是深化作品思想的原因。他認為如果看見社會上有不合理的現象,作家便要把它訴諸筆墨。在韓愈的作品中,有許多都體現了他的這一觀點。這反映了他對社會現實承擔的一份責任感與使命感。
在《送孟東野序》中,韓愈把從古到今的著名思想家和文學家都稱為“善鳴者”,並且認為隻有不平則鳴的作品,才能感人。《送孟東野序》說:“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樂也者,鬱於中而泄於外者也。”又說:“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也。”“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高出魏晉,不懈而及於古,其他……”此詩乃“不平則鳴”之精辟的言論。得出這樣的精辟之論述,韓愈自己是有深刻認識的。他一生關心國家前途、人民命運,卻一貶再貶,不平之氣鬱結於胸中,不吐不快。因此,他的詩不少是“不得其平則鳴”,是“鬱於中而泄於外”的時代聲音。
韓愈的《柳子厚墓誌銘》一文,就是不平則鳴的一篇典範文章。這是為大文豪柳宗元不幸的一生而鳴,是對現實的不滿和個人的牢騷。這篇祭文是直抒胸臆,墓誌銘中哀宗元之不幸,為柳宗元一掬同情之淚,寫出一個正直知識分子的品德與文學才能。當年劉禹錫與柳宗元都在貶謫之中,劉禹錫貶播州,柳宗元貶柳州。播州比柳州還要偏僻荒涼。劉禹錫家有風燭殘年的老母無人侍奉,尚若母子同往,又不現實。正在劉禹錫左右為難之際,柳宗元挺身而出,願意以柳易播,雖死不恨。柳宗元也是待罪之身,不計個人安危,為朋友排憂解難,這是何等可貴的品質!韓愈寫道:
嗚呼!士窮乃見節義。今夫平居裏巷相慕悅,酒食遊戲相徵逐,詡詡強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發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井,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聞子厚之風,亦可以少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