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在長慶三年十月被任命為兵部侍郎,旋改吏部侍郎,在京兆尹上隻幹了4個月。他任職期間,為政清明,可惜的是抱負還未施展,便被撤職了。驟遭打擊,56歲的韓愈更加衰老了。“台閣多官員,無地寄一足。我雖官在朝,氣勢日局縮。”忝為朝廷命官,卻被安排在無足輕重、不能發揮才能的地方,心頭真是無限淒涼!這期間他寫了《祭竹林神文》《曲江祭龍文》《賀雨表》《賀太陽不虧狀》《請遷玄宗廟議》等無關痛癢的文字,又為老戶部尚書馬總寫了祭文。馬總在討吳元濟時與韓愈相熟,屢立戰功,在許多地方任過節度使,而如今馬總還是先赴泉台去了,怎不令人老淚縱橫!
韓愈的晚年,朋友一個個離開了。一起高舉複古運動的文章大家柳宗元,也早已於元和十四年(819)病逝於柳州,時年47歲,一代文魂永遠長眠在南方那山高水遠的瘴癘之地。韓愈對柳宗元的病逝,深感悲痛。此後,他自己也衰老得更快了。
曾經文章談吐鋒芒畢露、豪氣衝天,自命“五百年一遇之聖人”的韓愈,最後也在《八月十五夜贈張功曹》裏,慨歎宦海仕途的艱難險惡和人生起落的變化無常。“纖雲四卷天無河,清風吹空月舒波”,起句雖然雄渾,而結語卻不免消沉低落,“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飲奈明何”。這樣一位疆場英雄竟然也如此“多愁善感”,顯示了他晚景的孤獨與淒涼。
長慶四年(824)十二月,韓愈病故於長安,終年57歲。高舉文章複古大旗的一代文豪,溘然長逝,海內同悲。人民自發地哀悼。韓愈生前貶謫的幾處地方,如陽山、潮州、袁州等地的老百姓,聽到韓愈逝世的消息,都悲痛不已。有些地方的老百姓還為韓愈修了廟。他們倒不是因為韓愈的詩文而感動,而是韓愈在這些地方留下的不朽政績,令當地百姓永遠緬懷。
韓愈、柳宗元、劉禹錫、白居易四人,同為當時文壇上的巨匠。韓愈與劉、白、柳三人在文化上共同倡導複古運動,韓愈高舉複古運動之大旗,而三人隨之,使中國文化達到了振興。四人同為當時文章大家,而且都有著高尚的道德情操,韓愈與他們三人之間的友情,是君子之交,是特別深厚的。盡管韓愈與劉禹錫、柳宗元之間曾經有過不愉快,但隨著歲月的流逝,矛盾早已經化解了。
劉禹錫、白居易兩位健在的當世文章大家,為韓愈在長安舉行了簡短的祭奠活動。
白居易低沉而悲哀地說:韓昌黎一生致力於削藩,致力於國家統一,致力於文章複古運動,功蓋千古。
劉禹錫對韓愈的文章是非常推崇的。他沒有言語,當場執筆,寫下了悼念韓愈的《祭韓吏部文》:
……貞元之中,帝鼓薰琴。奕奕金馬,文章如林。君自幽穀,升於高岑。鸞鳳一鳴,蜩螗革音。手持文柄,高視寰海。權衡低昂,瞻我所在。三十餘年,聲名塞天……
劉禹錫對韓愈的評價,應該說是最中肯不過的了。
宋代大文學家蘇軾說:“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異端並起,曆唐貞觀、開元之盛,輔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獨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複歸於正,蓋三百年於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此豈非參天地,關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字裏行間,處處洋溢著蘇軾對韓愈的讚譽,韓愈的確是一位濟世長才。
韓愈的一生,從生到死,都對國家、民族和人民飽含著深刻的感情,也正因為他對國家與人民有這樣至死不渝的高尚感情,他才能成為高舉複古運動的一代文章大家,成為在中國曆史上有著重要影響的文化巨人。
韓愈短暫的一生,苦難、坎坷與艱辛相伴,但正是這樣的苦難與坎坷,造就了他堅忍不拔的品質,使他扛起複古運動的大旗,排除各種幹擾,為當時與後世文化開啟了一條光明的道路。他在文化上的曆史功績,在唐代,除了李白、杜甫兩位偉大的詩人之外,是無人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