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蔣經國在《我的父親》一書中,又為我們提供了新的線索:
關於李宗仁來信所提到的庫存黃金的搬運經過,我應該附帶在這裏說一說:當上海快要撤退的時候,父親就派我們幾個人到上海去,勸中央銀行把庫存的黃金全部搬運到台灣來。臨行的時候,父親又再三囑咐我們:“千萬要守秘密!”因為早已預料,李宗仁一定要以庫存黃金作為“和談”的條件之一。後來這一批黃金,是很順利地運到台灣了。政府在播遷來台的初期,如果沒有這批黃金來彌補,財政和經濟情形,早已不堪設想了,哪裏還有今天這樣穩定的局麵?古語說:“無糧不聚兵。”如果當時餉糈缺乏,軍隊給養成了問題,那該是何等嚴重?庫存黃金到達台灣之後,父親又記起還有一箱國家的珠寶,存放在中央信托局,命令我們再趕到上海去,勸信托局把這一箱珠寶也運到台灣來,交給國庫保存。這一箱珠寶,多半是抗戰時期一班漢奸非法搜括的財物,勝利後被政府依法沒收,交付中央信托局代為保管的。因為我曾經擔任過管製上海經濟的工作,知道這箱珠寶存放的地點,所以,父親就命令我去負責執行這一項任務。當我到達上海以後,李宗仁已經知道了這回事,立刻下令,不準移動這箱珠寶,後來竟吩咐那個保管保險箱的人,飛到香港去,使我無法取出。我因向父親建議:“據所知道的情形,這一箱珠寶已經用了不少,剩餘的東西,僅值二三十萬美金,我們何必為此區區之物,同人家傷和氣。”父親卻指責我說:“到了台灣,當軍隊糧餉發不出的時候,就是一塊美金也是好的!”我聽了無言可答,隻好依從父親的意思去進行,但結果還是沒有法子把這批珠寶搬出來。
在這裏,蔣經國清楚地透露了:當上海快要撤退的時候,就是1949年4月下旬,也就是蔣介石不在職後九十多天,他還能以非總統的“平民”身份,“派”蔣經國等“幾個人”到了上海,“勸中央銀行把庫存的黃金全部搬運到台灣來!”並且一搬再搬,連最後“一箱珠寶”都不放過!試問這是“引退之後,未嚐再行與聞”“金銀轉移”的行為嗎?說“引退之後,未嚐再行與聞”,誰相信呢?
何況,在前國民黨“新聞局長”董顯光的《蔣總統傳》中,寫出的,就全是蔣介石“引退之後”的傑作。董顯光說:
2月間有一機會可從行將勝利的“共黨”手中奪回國家的重要資產。蔣總統深信大陸不免於淪陷,乃以國民黨總裁的地位,命令幹練而可靠之中央銀行總裁俞鴻鈞將政府所存黃金運往台北,以免將來淪入敵手。這些存金到了台灣,於必要之時,將可支持政府抗“共”。俞鴻鈞立即遵命辦理,此項存金運輸遂於2月20日完成。李宗仁聞此消息,異常懊怒。蔣總統原來也恐此項存金留在李氏手上,難免不為勞而無功的和談,增加一件交易的標的。幸而蔣總統把這些存金在不動聲色之下迅速轉移地點,李氏遂未能先占一著。
在另一舉措中,蔣總統卻沒有同樣成功。戰時沒收的大量珠寶向為中央銀行保管,價值約當美金一兩百萬元。蔣總統亦囑俞鴻鈞將此項珠寶運台,但為李宗仁所阻,不克成行。後來“共黨”占領上海,此宗資產也就入於敵手。蔣總統對於存金之遠見,幸而保全了不少的資產。
照董顯光的說法,真使我們開了眼界:原來“中華民國”雖進入了“憲政”時代,居然還有一個黨的“蔣總裁”,以該黨“總裁的地位”,可以命令“密將政府所存黃金運往台北”!董顯光的說法,對照起蔣經國的文字一起讀,可真有趣極矣!
在“國庫資財”等以外,張玉法說蔣介石“於1月21日——宣布引退之日”發布了一些“任命”,“這些都是為和議不成而預留地步的”。意謂引退以後,就放手不幹政了,其實這也是曲筆回護之詞。我們試看李宗仁的回憶:
金銀之外,蔣先生又秘密將海、空軍實力逐漸南移,以台灣為中心。值此江防緊急之時,海空軍為守江所必需,重心一旦南移,江防軍鬥誌便大半喪失,縱有可為也不可為了。
蔣先生在下野前夕既已預備放棄大陸,他要我出來,顯然是借刀殺人,好讓他爭取時間,搶運物資赴台。此種司馬昭之心,連美軍顧問團也看出了。
1月5日,時距蔣先生正式下野尚有十餘天,司徒大使遣其私人顧問傅涇波來見我說,美駐華軍事代表團長巴大維將軍聞悉蔣氏有計劃地放棄大陸,經營台灣,甚為詫異。因自平、津、濟南淪陷,及徐州會戰失利後,共軍雖已增至二百萬人以上,但國軍亦立即調整補充,兵力仍號稱三百五十萬,雖裝備奇缺,唯尚有半數可戰之兵。且西北地區和長江以南省份依然完整,在此時期即作放棄大陸的準備,無乃太早。巴大維將軍並認為台灣係美軍從日本手中解放出來的。雖開羅會議時有歸還中國的協議,但在對日和約尚未簽訂之前,其主權誰屬,究未有法律的根據。今蔣總統即欲據為己有,作為撤退海空軍的基地,似有僭越之嫌。巴大維將軍擬請司徒大使向蔣總統提出口頭的抗議,但是司徒大使尚未決定采取任何行動,故特遣傅君先來問問我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