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4日蔣先生“禦駕”親來傅厚崗我的住宅拜訪,這是一次破例的行動。蔣先生有事找我,總是“召見”,此次移樽就教,可能是故意把“引退”的事做得更表麵化,對中共和友邦做一試探。
此次我們見麵,蔣先生對引退的事說得非常具體,他首先問我說:“你看現在這局麵怎麼辦?”
我說:“我以前就向總統建議過,武漢和徐州應劃為一個單位,統一指揮。今日挫敗的原因雖多,而最大的毛病是出在指揮不統一之上。”
蔣說:“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徐蚌失敗後,匪軍立刻就要到江北,你看怎麼辦?”
我說:“我們現在樣樣都站在下風,但是也隻有和共產黨周旋到底,走一步算一步!”
蔣搖搖頭說:“這樣下去不是事!我看我退休,由你頂起這局麵,和共產黨講和!”
我說:“你尚且不能講和,那我更不行了!”
蔣說:“你擔起這局麵,馬上就不同了。”
蔣先生說這話時,顯然想到民國十六年他下野那回事。那次他一下野,武漢方麵氣就鬆了。但是現在的局麵可不相同。共產黨的對象並不是蔣先生一人,它是要整個拿過去的,不管誰出來都是一樣。我心裏這樣想,嘴裏當然未便明言,隻是拒不接受蔣先生的委托。
蔣說:“我看你還是出來,你這姿態一出,共軍的進攻可能和緩一下。”
我仍然說:“總統,這局麵你如支持不了,我就更支持不了。無論如何,我是不能承當此事的。”
“我支持你。”蔣先生說,“你出來之後,共產黨至少不會逼得我們這麼緊!”
我還是堅決不答應,蔣先生便回去了。
次日,蔣先生派張群和吳忠信二人來找我,還是逼我出來繼任總統,好讓他“退休”。我便很露骨地表示,當今局勢非十六年可比,蔣先生下野未必能解決問題。張、吳二人未得結果而去。不久,蔣先生又找我去談話。我還是堅持。
蔣先生說:“我以前勸你不要競選副總統,你一定要競選。現在我不幹了,按憲法程序,便是你繼任。你既是副總統,你不幹也得幹!”
蔣先生既搬出憲法來壓我,我便很難自圓其說。按憲法程序,他如果真不幹了,我的確“不幹也得幹”。我說:“按憲法,我是無法推辭,但是現在的局麵,你尚且幹不了,我如何能頂得起?”
“共產黨絕不同我講和。”蔣先生說,“你出來,最低限度可以變一變。”
我說:“我出來,共產黨一定要我無條件投降!”
蔣說:“你談談看,我做你後盾!我做你後盾!”
以後又聚會了幾次,蔣先生一直說要我繼任總統,並強調他五年之內不幹預政治。
由此可見,張玉法所說“副總統主和”之事,是副總統奉總統之命幹的事,並且時間也在蔣介石引退之後。如今張玉法倒果為因,這是什麼“中國現代史”!
蔣介石文告又說,他“自元旦發表文告,倡導和平以來”,“時逾兼旬,戰事仍然未止,和平之目的不能達到,人民之塗炭曷其有極!因決定身先引退,以冀弭戰消兵,解人民倒懸於萬一。爰依據中華民國憲法四十九條‘總統因故不能視事時,由副總統代行其職權’之規定,於本月二十一日起,由李副總統代行總統職權。務望全國軍民暨各級政府共矢精誠,同心一德,翊讚李副總統,一致協力,促成永久之和平。”就這樣的,李宗仁正式當上了“中華民國”的總統。可是,總統隻是名義上的,實際上,蔣介石所謂的“務望全國軍民暨各級政府共矢精誠,同心一德,翊讚李副總統”,推行起來,可就鮮事一籮筐。首先是李總統控製不了“中央社”,他居然在報上看到了由“中央社”發出的蔣介石替他代擬的文告!接著,李總統又控製不了“總統的大印”,蔣介石的秘書長吳忠信居然以蓋有“總統的大印”的通令,通令四方,而李總統竟一無所知!李總統把吳忠信找來,說:“禮卿兄,這份通令發出去,我為什麼事先毫無所聞?”吳忠信說:“這是蔣先生的意思,要我發出後再通知你。”李總統說:“蔣先生已經下野了,他還要指揮你發通令不讓我知道?”吳忠信說:“你是知道蔣先生的,蔣先生要我這樣辦,我又怎能不辦?”在代發文告、代發通令以後,接著,李總統又控製不了行政院,行政院長孫科,居然在蔣介石的指揮下,把行政院搬了家,從南京搬到廣州去。李總統趕去請孫科回駕,孫科說:“在敵炮火轟鳴之下,我們怎能處理政務呢?”李總統說:“哲生兄啊,在八年抗戰中,有哪一天不是在敵炮火轟鳴下過去的?”……上麵這些“共矢精誠,同心一德”的“翊讚”成績,還隻是一開始時的犖犖大者,以後其他的鮮事,還多著呢!鮮事中最有名的就是蔣介石以私人地位把“國庫資財”等搬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