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是我們這代人的事,與其依靠別人,不如自己做起。”
劉學詢總算冷靜了下來:“現在怎麼辦?”
“叫船起航吧,咱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3.進京路上
這時候,七十八歲的李鴻章正走在進京的路上。
這一次和往常不同。以前李鴻章都是被朝廷派去和洋人談判,不去也不行。這回他遠在廣州,年紀這麼大,局麵這麼亂,路上這麼不好走,加上“東南互保”已經實行,朝廷和地方的關係已經割裂。在這種情況下李鴻章完全可以不理朝廷的宣詔,不去北京,就在廣州待著,誰願意上北京,就讓誰去跟洋人談判吧。難不成全中國四億五千萬人都沒本事,一定要使喚這個已經七十八歲的老頭子?
可天津,北京,直隸一省,還有東北,加在一起是小半個中國。在八國列強的猛攻之下,它們都會被占領,這是無疑的。如果北京陷落後清廷遲遲不能派人議和,八國聯軍甚至可能進兵山東、山西,向中國內地不斷推進,每前進一步,中國的命運就危險一分。眼下全中國就隻有這個老頭子能去同洋人“議和”,他要是不去,天下還真就沒一個人肯去了。
可他要是去了,全國人會不會罵他?這一次的喪權辱國可比哪一次都要大,都要慘。
這不,李鴻章才剛剛動身,就已經有人開罵了:好好的兩廣獨立你不搞,你去維持你那個腐朽透頂的朝廷!給你個北洋大臣的權柄,你就馬上跑到北京去給你那大清主子盡忠,權欲熏心,賣國求榮,實在無恥,無恥之極!
那怎麼辦?李鴻章別去,誰也別去,讓八國聯軍占領了北京之後就在城裏待著,讓那小半個中國的老百姓就在人家的刺刀底下忍著?
當然不可能這麼辦,這隻是個笑話——雖然你我都未必笑得出來。
至於說李鴻章北上議和是為了貪那個直隸總督、北洋大臣的“權柄”?省省吧,這年老爺子已經七十八歲了!還在乎什麼權不權的?何況那還是個遺臭萬年、斷子絕孫的奪命差事……
再說,要是為了“權柄”,他留在兩廣搞獨立多好,這樣直接就當了總統或皇帝了,不比當那個“總督”強?
六月二十五日,李鴻章到了上海。盛宣懷和上海道台餘聯沅早已迎候在側,盛宣懷顧不得寒暄,先把一份電報塞到李鴻章手裏。
這份電報是李鴻章的二兒子李經述拍來的:“天津已於十八日失守,直隸總督裕祿生死不知,現在敗兵、拳民沿途搶劫,亂民如蟻,天津失守,北京何能獨存,大勢去矣!請父親保重自身,千萬不要冒險北上,如果朝廷聖旨嚴催,也應該由旱路慢慢前進,相機而動,為國家留一個後手。現在您來了北京,也做不了什麼事,反而可能被那些發了瘋的保守派殺害,白白犧牲有什麼益處,請父親一定聽我的勸告。”
天津完了。局勢發展下去,隻怕北京也難保。
天津毀了,北京也毀了,北方的軍事、經濟基礎就毀得差不多了。從這一天起,中國的重心從京、津、直隸移到了江浙、上海,移到了兩廣、兩湖,整個國家的政治、經濟、軍事格局通盤劇變,北京城,再也不是中國的核心了。
如果京城不再是中心,那大清朝廷又將是什麼?
除了李經述的電報,盛宣懷還給李鴻章送來了好幾份電文,都是朝廷催他進京議和的。
“中堂,朝廷連電催促,讓您北上與洋人議和,您看此事如何答複?”
現在北京的局勢已經失控,到處都在殺人,朝中的保守派和義和團都極度仇視李鴻章,此時進京於大局無補,反而可能遇害。現在前線正打得難解難分,在戰局明朗之前洋人也不可能立刻坐下來和談,李鴻章北上的時機未到。
對盛宣懷,李鴻章是絕對信任的,於是吩咐:“你給北京回電,就說我病了,跑肚拉稀起不來床。”
“如果再有旨意來催呢?”
“不管來多少電報,你隻管照這麼回。”
就這樣,李鴻章在上海拖了下去。七月初四,慈禧又下旨來催,盛宣懷按李鴻章的意思上報說李鴻章一到上海就“病倒”了。至於究竟得了什麼病,不得而知,隻大概說是“腹疾”,估計可能是老年人吃了不消化的東西,胃酸了吧。
事實證明李鴻章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他一到上海立刻坐船北上,這時候可能已經死在北京了。
七月初五,李經述從北京來電,說端郡王載漪、董福祥的武衛後軍已經和義和團混成一片,北京城裏局勢大亂,慈禧太後已經無力控製局麵了。
三天後李鴻章又接到電報,兩個主張對義和團采取嚴厲措施的官員吏部侍郎許景澄和太常寺卿袁昶被殺。眼看北京城已經成了一座瘋人院,李鴻章氣恨交加,對大清朝廷更加失望,雖然其後大清朝廷連三數四地來電催促李鴻章北上,他卻始終待在上海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