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協一直到月底才閉幕,中共在民主黨派與自由分子的支持和合作下,頗占上風,誠如唐縱所說:“在政治協商會,政府好似在受裁判,其屈辱難堪,令人難受已極,但又無可如何。”(唐縱《在蔣介石身邊八年》,第580頁)最後通過五項決議,雖於國府委員名額有所爭執,但重要的是確定政府改組,結束一黨專政。蔣介石在開幕式上宣稱他將接受政協的決定,他在閉幕式上更講得甚是冠冕堂皇,聲明擁護政協訂定的《和平建國綱領》,願以“保障民主自由為職誌”,以“建立法治國家為目的”,甚至說今後的政府要由各黨派的中堅分子以及社會賢達共同來負責,說是“建國的重擔,既不是國民黨一黨的責任,更不是中正個人的責任”,最後還說,“今後中正無論在朝在野,均必本著公民應盡的責任,忠實地堅決地遵守本會議一切的決議。”(蔣介石致辭全文見重慶《中央日報》1946年2月1日)話說到這裏,毫無疑問,蔣介石已遵從政協的民主自由決議,願意結束一黨專政,改組聯合政府。(參閱Van Slyke,Marshall’s Mission to China,Vol.1,p.24)當時在場聽蔣致辭的人,很難懷疑他的真誠,以為內戰可免、民主在望。但事後看來,講詞中所謂“中正個人從幼年起,對政治是不感興趣的,平生的抱負和事業是隻知獻身於國民革命,以期救國救民”,語氣已見矯情,而言外更有一段別含深意的話:
我相信,我們國內此後不會再有私有的武裝軍隊、分立的地方政權,來妨礙政令與軍令的統一。否則無論如何高唱民主,而事實上所表現出來的必是各行其是的假民主,甚至完全是反民主的行動。
在此他暗指中共黨軍(私有武裝)與解放區(地方政權),妨礙了政令與軍令的統一。換言之,中共如不交出軍權與政權,則政協所標舉的民主是假民主或反民主。他擁護他認為的真民主,自無義務順從“假民主”。就此而言,他要中共投降的基本立場,並未改變。問題在於他把中共的武力定位為黨軍,是私有的,而把他自己的嫡係軍隊以及國民黨黨軍視為整個國家的軍隊。事實上呢,國共兩黨是各擁有“武裝軍隊”的政黨。葉公超曾向蔣介石提及,英國人問起國民黨政權既從武力取得,何以中共武力即為罪惡蔣介石的答複是:“吾人推翻滿清帝製與軍閥割據,不得不有武力,今無此目標,自應不能私有武力。”(見唐縱《在蔣介石身邊八年》,第568頁)他應想一想,滿清帝製與軍閥割據之所以被“推翻”,由於封建腐敗不得人心,而此正是當時國民黨一黨專政重蹈覆轍的弊病,共產黨正可以此理由,擁有“私有武力”來推翻國民黨專政與蔣介石的獨裁!
若知蔣氏真正的意圖之後,始能理解為何他於公開尊重政協決議之餘,不僅不付諸實施,反而反其道而行之了。唐縱的日記已經承認,蔣介石係在“國際要求”下,不得不召開政協的,並非心甘情願,認為“此次政治協商會議是失敗的”,是一種“屈辱”(見《在蔣介石身邊八年》,第578、580、591頁),美國人也早就清楚明白,蔣介石一心一意要以武力使中共屈服。他們說蔣挾持了中國成為一個民主而富裕國家的一線希望。(參閱U.S.Department of State,United States ReLations with China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the period 1944-1949,p.90; Hayford,To the People,p.205)
更不幸的是,政協開會期間,大批特務多次前往搗亂,侮辱出席代表。政協的民主同盟代表黃炎培與張申府的居處,被便衣人員侵入騷擾,民盟提出嚴重交涉,請求查究,國民黨代表孫科以政協主席資格,表示道歉,但特務仍未收斂。1946年2月10日上午九時,近萬群眾在重慶較場口慶祝政協會議成功時,特務又來鬧場,高聲喊打,大會總指揮李公樸,政協代表郭沫若、馬寅初、施複亮等被毆傷,造成流血的暴力事件。過了不久,重慶的中共《新華日報》社與民盟的《民主報》社也被暴徒搗毀,報社人員多被毆傷。民盟主席張瀾特於2月23日致函蔣介石,指出特務一再鬧事,雖一再“請求政府懲辦禍首”,沒有結果,而又發生搗毀報社事件,責問蔣介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