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 還都前後(8)(1 / 3)

赫爾利的扶蔣、擁蔣立場也引發重慶美國使館內部的劇烈爭辯,使館人員如謝偉思等認為赫爾利的做法,將使國共內戰不可避免,有違美國政策。他們甚至認為中國的希望在延安,而非重慶。要軍援延安,告知蔣即可,無須與他協商。把一切的賭注都放在蔣之一邊,何異與僵屍共舞。赫爾利則怒斥這些人“親共反蔣”,甚至送上紅帽子。(參閱Esherick ed.,Lost Chancein China,p. 333-363)大使與使館職員的辯論,取決於政治多於雄辯,而羅斯福正風燭殘年、奄奄一息,自然站到大使的一邊,不久於4月中旬病逝,美國的政策遂定位於“扶蔣”之上,軍援中共之意亦完全打消。(參閱Buhite,Hurley and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p.193-194)

赫爾利自斯大林獲得更明確不支持中共的保證,這位國際共產首領甚至向美國人說,延安中共並非真正的共產黨(此點很可能受到王明的影響),也不認為毛澤東可能奪取政權。即使蔣要吃掉延安,他也不在乎,更讚賞蔣是一“大公無私的愛國者”。此顯然完全讚同美方的扶蔣政策,故赫爾利向剛上任的杜魯門總統說:“斯大林無條件地同意美國對華政策。”(見《美國對外關係文件集》第七卷,第340頁)赫於4月24日返回重慶後,深信由於蘇聯的合作,可以逼中共就範,統一於蔣介石領導的國民政府之下。但是毛澤東於6月11日中共七大會議上,發表談話,題目是《愚公移山》,公開反對美國的扶蔣反共政策(全文見《毛澤東選集》第三冊,第1001—1004頁),並不就範。蔣介石老實不客氣,於7月21日,指示胡宗南向陝、甘、寧邊區的淳化縣發起攻擊,進駐爺台山、威脅延安。中共《新華日報》大舉揭露此事,攻擊重慶發動內戰。美國畢竟不願見內戰發生,更不願在日本投降之前,國共繼續發生嚴重軍事衝突,魏德邁將軍乃命美軍人員分駐國共接壤之處,以製止之。(參閱唐縱《在蔣介石身邊八年》,第527、528頁)

8月7日已有日本即將無條件投降的消息,然此時日軍仍然占領自東北至廣東的大量中國國土,立即發生接收與繳械的問題。蔣介石的嫡係主力偏處西南,就地理位置而言,共軍顯具接收失土的優勢。蔣即以統帥名義,命令共軍“駐防待命”,不準“擅自行動”。蔣之用心,當然可以理解,但命令一支抗日的軍隊於敵人將要投降之際不準進攻、不準繳敵人的械、不準受敵人的降,必然說不過去,於理有虧。毛澤東針鋒相對,以第十八集團軍總司令朱德的名義,向蔣介石發了兩通電報,指出“駐防待命”的命令,有違國家民族利益,有利於敵人,礙難遵行。(詳閱《毛澤東選集》第四冊,第1087頁)不過,在接收問題上,由於漢奸周佛海出任蔣之上海行動總隊總指揮(見唐縱《在蔣介石身邊八年》,531頁),以收編三十餘萬偽軍(參閱王俯民《蔣介石詳傳》,第230—232頁),岡村寧次的通力合作,以及美軍協助並提供海空運輸服務,蔣之劣勢一變而為優勢。毛澤東洞悉此情,早於8月13日以新華社評論員名義,發表《蔣介石在挑動內戰》一文,向“全國同胞和全世界人民宣布:重慶統帥部,不能代表中國人民和中國真正抗日的軍隊”,要求解放區抗日軍隊直接派遣代表“參加四大盟國接受日本投降”。(見《毛澤東選集》第四冊,第1037頁)當蔣介石的發言人稱朱德及共軍為“人民公敵”,毛即反唇相譏說“提起人民公敵,誰都知道這是指著誰”,“他叛變了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和1927年的大革命。他將中國人民推入了十年內戰的血海,因而引來了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勝利到來了,他叫人民軍隊駐防待命,他叫漢奸維持治安,以便他搖搖擺擺地回南京”。(見同書,第1047頁)毛將“人民公敵”這頂帽子奉還,套在蔣介石的頭上,國共長期“摩擦”之餘,大有於日本宣布投降前後,爆發全麵內戰的危機。

日本昭和天皇於1945年8月15日向世界廣播,正式宣告無條件投降,全國慶祝抗戰勝利,但蔣介石的心情十分複雜,憂喜參半,甚至憂多於喜。當日向全國及世界廣播,即以“要愛敵人”為說,竟將日寇加諸中國軍民的苦難與殘暴一筆勾銷,因其心目中別有牽掛,就其“革命使命”而言,“反共”一直重於抗日。他在同年9月9日的日記中感歎道:

嗚呼!抗戰雖勝,而革命並未成功;第三國際政策未敗、共匪未清,則革命不能曰成也,勉乎哉!(《總統蔣公大事長編初稿》第五卷(下),第2671頁)

他若能為所欲為,必以朱德不奉“駐防待命”之令,向已被包圍的解放區展開全麵進攻,一舉蕩滅他恨之入骨的“共匪”,完成他的“革命”,抗戰尚未勝利時,他就親口告訴他的學者顧問拉鐵摩爾,“戰後中共問題必須要用武力解決”(Lattimore,China Hemoirs,p.139),自然無意組織什麼聯合政府,但當時國內外情勢絕不允許他明目張膽地立即發動內戰,不過,他已掌握和平攻勢的有利條件。美國扶蔣態度已十分明朗,中蘇友好條約已經談妥,斯大林已公開揄蔣抑毛。延安在國內遭到圍困,在國際上更形孤立。既然大家要和,何莫展開和平攻勢,在有利的情況下,逼對方就我之條件而和。日皇宣布投降之前一天,在赫爾利的敦促下,認為重慶與莫斯科間的聯盟,必能迫使毛澤東前來請和(Lohbeck,Patrick J.Hurley,p.404),蔣乃親自急電延安,請毛澤東“克日惠臨陪都,共同商討,事關國家大計,幸勿吝駕”。當時國共間因“駐防待命”問題有糾紛,故毛複電稱俟蔣對此事表示意見後,再考慮會見。於是蔣於20日再度電毛,把“駐防待命”推說是盟軍總部的規定,說是“未便以朱總司令之一電破壞我對盟軍共同之信守”雲雲。然後再亟力促駕,說是“行旌遲遲未發,不無歉然”,又說,“大戰方告終結,內爭不容再有,深望足下體念國家艱危,憫懷人民之疾苦,共同戮力,從事建設。如何以建國之功收抗戰之果,甚有賴於先生之惠然一行,共定大計。”言下之意,若不來,豈不是不體念國家艱危、憫懷人民疾苦矣。這是何等壓力!毛遂於22日複電,謂先派周恩來前來接洽。蔣怕毛推托,於接此電報後翌日,三度電毛,謂周氏來渝固欣慰,“唯目前各種重要問題,均待與先生麵商,時機迫切,仍盼先生能與恩來先生惠然偕臨”,並“已準備飛機迎迓”,做進一步之敦請,而電文均公諸報端,眾目睽睽,促駕來勢之洶,猶如錢塘之潮,一波高過一波,難以抵禦。毛隻能於24日急電重慶,表示“極願與先生會見,共商和平建國之大計”。(來往電文見《重慶談判資料》,第4—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