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水(3 / 3)

小城女人黑發的柔亮。

小城女人嘴唇的紅豔。

小城女人胸乳的飽滿。

小城女人腰腹的起伏。

小城女人大腿的光滑。

小城女人……

駝子其實是閉著眼睛的,他不敢臉對臉地看小城女人的臉,眼裏卻又盡是溫熱柔軟飽滿起伏光滑,總之是一個活生生的幾近裸露的年輕俊俏的女人。駝子頭暈目眩,感覺滿溝的大水變成了無數的魚兒在身上纏綿。後來魚兒們穿透了他的皮膚,穿透了他的肌肉,暢然地遊蕩在他的血管裏。

駝子的身體在無法遏止地擴張,像一穎水雷立刻就要爆炸,甚至能夠聽得見那種噝噝作響的可怕的聲音。

狗日的女人。

水麵上鋪展著一層金子般的輝煌。

駝子在這金子般的輝煌中想得淒絕而辛酸。

在這個世界上,駝子幾乎什麼都沒有,更沒有屬於他的女人。駝子在無望的期待中,非常渴望有一個女人來到他身邊,讓他也像別的男人那樣,有一個真實而溫暖的家。駝子知道自己不會有這一天的,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他這樣一個瘦小的醜陋的男人。他隻能像一具行屍,無休止地放牧羊群,直到自己倒下。現在的駝子卻無端地懷抱著一個女人,一個年輕俊俏的女人,一個年輕俊俏的小城女人。這離奇得近乎荒唐的遭遇,令駝子幾乎泯滅的渴望又被一點點地激活了。駝子於是在大水中幻覺自己端坐在一匹披紅掛綠的高頭大馬之上,率領著一支迎親的隊伍,嗩呐聲聲,滴落著古老的悠揚的喜慶的青銅大音。

駝子笑了。

駝子像托舉一條光滑的魚一樣,托舉著小城女人。

小城女人呢?小城女人心安理得地半躺在駝子的懷抱裏,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仰視著天空。

天藍藍。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麵馬兒跑,這是一首著名的牧歌的起始,因為深情悠揚而被傳唱者吟誦不止,經久不衰。實際上這首牧歌駝子會唱。小城女人也會唱,甚至能夠唱得更為聲情並茂。知道小城女人的人都知道,這是個經常出入歌廳和酒店的女人。駝子當然不會知道,他連那個小城都沒有去過,不知道歌廳和酒店是個什麼樣子。駝子和這個小城女人的遭遇,純粹是偶然中的偶然。當然,如果用宿命的觀點解釋,也可以說是必然。大千世界,無寄不有。

陽光斜斜地照下來,照在小城女人粉白的身子上,也照在小城女人徽微翹起的嘴角上。小城女人的嘴角掛著一絲得意而調皮的徽笑。小城女人的嘴角和徽笑同樣都很好看。那麼,此時此刻的小城女人,是不是還想唱一首牧歌呢?我們同樣不得而知。駝子的模樣卻有些狼狽,頭上臉上附著不少的草屑和泥痕,這使得他整個的人更加醜陋了。駝子騰不出手來,他的雙手緊緊地托舉著小城女人。小城女人原本就很光滑的身上浸了不少水,現在變得更加光滑了,一不小心就會滑落下去掉進水裏,變成一條真正的魚隨波逐流,後果不堪設想。駝子的雙手這時抖了一下,將小城女人擁抱得更緊了,十指往粉白的深處蠕動。小城女人首先感覺到的是疼痛,身子開始有點不安地扭動著,蛇樣變化著姿態。水麵上的兩個影子相互交織,焊接成黑糊糊的一團,分不清誰是小城女人誰是駝子。

駝子的腳尖悄然地偏離對麵溝岸的方向,往水的深處走去。

大水漫漫。

駝子像一麵土牆,在水的浸透中一截一截地矮下去,以致要徹底坍塌,伴隨著一串怪異的淒絕的大笑。在這樣的大笑中,小城女人的雙腳已經完全浸到了水裏,接著是臀部和大腿,再接著就是腰腹了……這個過程被駝子進行得不疾不緩。小城女人的雙腳和雙手開始在水裏動作起來,伸出水麵又放下去,如此再三,不斷地在黃色的水麵上拍打出一些白色的浪花。遠遠地看上去,就是一個年輕俊俏的女人在水裏嬉戲,故作地撒著嬌,誇張地尖叫,黑發飄飄,媚樣百出,風情萬種。問題是天大地大,沒有一個觀眾在岸上,隻有一道道無言的沙梁。

小城女人這是做給誰看呢?天上的白雲嗎?

水在一截一截上升,水漫過了小城女人飽滿的胸乳。那薄如蟬翼的胸罩被水漫濕後,完全貼在了胸乳上,親密得不留一點空隙,很像是小城女人原本就有的皮膚。小城女人沒有入水時,那飽滿的胸乳是挺拔的,入水後就有點改變了,稍稍地下垂。道理很簡單,被水漫濕的胸罩沒有彈力了,變得鬆垮了,失去了托舉和提升的作用。那乳頭和乳暈占據著胸乳的製高點,便毫不害羞地或者是非常自豪地凸現出來,鼓鼓的,圓圓的,紅紅的,紅中有一點紫,色澤和新鮮的羊血差不多,形狀和當地牧人祭天求雨的敖包差不多,隻不過是被千萬倍地縮小了。尤其是那兩個乳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巧極了是兩顆棗兒,又像是從樹上摘下後來放了幾天,說軟不軟,說硬不硬。還有小城女人大腿結合處的那個最隱私的地方,質地和胸罩一樣的褲頭,自然是早就被水漫濕了,也完全貼在了肌膚上,也有著那樣一種與胸乳相同的徽徽的隆起,隆起的上麵覆蓋著一層濃鬱的毛茸茸的黑色,害羞的草一樣在水中時隱時現。小城女人的確切年齡不好說,可能已為人妻,也可能仍然單身,有沒有性的經曆呢?更是不大好說。

也許是有過的,事實是那樣的經曆和婚姻並不存在必然的因果關係。總之,小城女人不僅年輕俊俏,皮膚和身材也都很好,好得幾近完美,是個令男人心動的女人。遺憾的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竟然有病,讓人從心裏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從西山上洶湧下來的水,含了大量的泥沙,經過一路狂奔和蜿蜒,經過陽光的照耀,其實並不那麼冰涼,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兒溫熱。在正常情況下,到這樣的水裏進行一次沐浴或者一番遊戲,是很難得的,還真的是很愜意很浪漫呢。小城女人卻感覺到了徹骨的寒冷,渾身的肌肉在一陣緊似一陣地收縮,皮膚也沒有入水前那麼柔軟和光滑了,起了一層那種叫作雞皮疙瘩的東西,甚至整個的人都開始變得生硬了起來。小城女人現在已經顧不得自己被水浸濕的身體,顧不得那點形同虛設的胸罩和褲頭了。

小城女人意識到了自己麵臨的危險。

小城女人說,我要上岸去呀。

駝子說,死。

小城女人說,送我上岸,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呀。

駝子說,死。

小城女人說,你真讓我死呀?

駝子說,死。

麵對大水,小城女人不再掙紮了,絕望而又平靜地看了一眼漸漸遠去的溝岸,然後閉上眼睛,使自己沉漫在水中,沉漫在陽光照耀下的血一樣紅的黑暗裏。也許,這才是最好的沐浴和歸宿。這樣一想,小城女人不再感到水的寒徹和冰冷了,生硬的身體逐漸地舒展放鬆,開始恢複如初,終於又變得光滑溫潤起來。身上的胸罩和褲頭反倒顯得多餘,成了一種毫無意義的累贅。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還不如一開始就徹底脫光了去,赤條條來赤條條去,了無牽掛呀。

駝子是不是感覺到了小城女人的這種變化呢?

駝子哭了。

駝子先是哀哀地啜泣,繼而號啕大慟,洶湧的淚水不停地播撒在小城女人飽滿的胸乳上,分不清哪是溝裏的水,哪是駝子的淚。在駝子的哭聲中,小城女人又睜開了眼睛。小城女人看不見駝子被淚水溽染得模糊不清的臉,看見的是駝子那粗大得不成比例的喉結。那喉結在駝子的哭聲中強有力地彈跳著,彈跳得驚心動魄。小城女人再次閉上眼睛的時候,突然又看見遠去的溝岸上蔥鬱一片,白茨草綠色的枝葉和紅色的漿果在那裏不住地招搖,似在呼喚著什麼。

駝子擁抱著小城女人,往水的更深處走去……

小城女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就睡在南岸上一簇高大的白茨草下麵,身下鋪著她脫下來的衣服,而白茨草茂密的枝葉正好當作了遮陽的傘。小城女人小心翼翼地坐起來,有些羞愧地檢查了一遍身體,就知道自己還和來的時候一樣,並沒有受到什麼侵犯。小城女人奇怪自己在大水的喧嘩和轟鳴中竟然睡得很香甜,連個夢都沒有做。

距離小城女人不遠,就是那條通往大隊部的車馬道。

小城女人還看見水溝的對岸徘徊著一隻羊。

是一隻黑花頭綿羊。黑花頭綿羯羊注視著滿溝的大水,發出一聲聲怪異的咩叫,很像是那個瘦小醜陋的駝子的哀號。

卻不見了那個瘦小的醜陋的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