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出席與教育相關的會議上。我知道這對他來說還有些不適應, 人們現在想聽到他的意見, 卻是因為我的緣故。以前別人知道我, 是因為我是他的女兒; 而現在人家知道他,卻因為他是我的父親。當他前往法國替我領取一項獎時, 他告訴觀眾: “在我所屬的世界裏, 多數人都因為他們的兒子出了名, 而廣為人知。我是極少數幸運的父親, 因為我的女兒, 而成了一名公眾人物。”一件很時尚的新校服掛在我的臥室門上, 它不再是寶藍色, 而是玻璃瓶般的綠色, 在這所學校, 沒有人擔心上學途中忽然被襲,或有人會炸掉學校建築。4 月時, 我的身體已經複原到可以上伯明翰的學校了。能夠好好上學, 對我來說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我再也不需要像在明戈拉的時候一樣擔驚受怕, 在上學途中左右張望, 擔心塔利班會從哪個角落蹦出來。
這是一所優良的學校。教的許多科目都和家鄉一樣, 但是老師使用PowerPoint 和計算機教學, 而不是粉筆與黑板。這裏多了些不同的科目———音樂、美術、計算機, 以及家政———這堂課會教我們如何做菜。在這裏, 上科學課時老師會帶我們實際操作, 這在巴基斯坦則很罕見。雖然我的物理隻考了四十分, 但它依舊是我最喜歡的科目。我喜歡學習有關牛頓的故事, 以及萬事萬物都需遵從的基本原理。
但是, 像母親一樣, 我很寂寞。要交一群和家鄉那邊交情一樣好的朋友需要時間, 而這所學校的女孩子們用另一種方式看待我。她們會說: “喔, 那是馬拉拉。” 她們把我視為“馬拉拉, 追求女權的社會活動家”。而在胡沙爾學校, 我就隻是馬拉拉, 是大家都熟悉的軟骨(原文為double-jointed, 正式名稱則是Hypermobility。有這種遺傳特征的人,天生的骨骼結構就與常人不同, 有些可以做出手指往內折至碰到手腕、膝蓋可以往前彎曲、腳可以放到脖子後麵等對一般人來說相當高難度的動作)女孩, 喜歡說笑, 喜歡用圖說的方式來解釋事情。喔, 還有, 她很喜歡和弟弟以及好朋友拌嘴! 我相信, 每個班上都會有乖乖女孩、很聰明或天才型的女孩、受歡迎的女孩、美麗的女孩、有點害羞的女孩、出了名的討人厭的女孩等等, 但我還沒有弄清楚,在這裏誰扮演怎樣的角色。
在這裏, 沒有人和我分享我的笑話, 我就把它們保留起來, 在用Skype 聊天時講給莫妮巴聽。我的第一個問題總是: “學校最近發生了什麼事?” 我喜歡聽到誰跟誰吵架, 還有誰被哪個老師罵了一頓。莫妮巴在最近幾次的考試中都拿下了班上的第一名。我的同學們依然為我保留著一個上麵寫有我名字的座位; 男校方麵, 阿姆傑德先生在入口處張貼了一張我的大海報, 並說他每天早上進辦公室以前都會先跟我打招呼。
我把在英國的生活講給莫妮巴聽。我告訴她這裏街道上的房子都長一個樣, 不像老家那邊家家戶戶的外觀都不同、毫無章法, 房子旁邊用泥巴和石頭搭起來的棚子可能跟城堡一樣碩大。我告訴她,這裏的房子美觀而又堅固, 可以承受水災或地震, 但也少了一個能爬上去玩的平坦屋頂。我告訴她我喜歡英國, 因為大家都奉公守法,人們尊敬警察, 每一件事情都遵照時間表進行。政府負責打理一切,沒有人需要知道軍方的負責人叫什麼名字。這裏的女性做各種各樣的工作, 是我們在斯瓦特無法想象的: 她們可能是警察或保安, 她們也可能掌管大企業, 她們想穿什麼就穿什麼。
我不常想起槍擊事件。但每天, 隻要照鏡子, 我就會看到那起事件留在我身上的烙印。神經手術已經發揮了它最大的作用, 但是,我還是永遠不會跟以前一模一樣了。我無法將眼睛完全閉攏; 當我說話時, 左眼經常不受控製地合上。父親的朋友希達亞圖拉告訴他,大家應該以我的左眼為榮。“這是她自我犧牲留下的印記。” 他這樣說。
我們依舊無法完全確定是誰對我開了槍, 但有一名叫作阿陶拉·汗的男子說是他下的手。警方還沒有找到他, 但他們說正在著手調查, 並希望能有機會跟我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