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點兒, 將剩下的給了另一個女孩兒。
12 點鍾, 爸爸用廣播召喚我們。我們跑下樓去。出校門前, 其他女孩都先把臉部遮好, 然後才爬進巴士的後座。我用圍巾把自己的頭包起來, 但我從不遮掩自己的麵容。
在等候另外兩個老師上車前, 我要烏斯曼大哥講笑話給我們聽。他的腦子就是一部超級搞笑的故事大全。那天他沒講故事, 倒是變了一個讓鵝卵石消失的魔術。“你怎麼辦到的? 跟我們說說!” 我們吵嚷著, 但他堅持不肯泄露。
當所有人都準備就緒, 他讓茹比小姐和其他幾個年紀較小的孩子, 坐在前麵的駕駛區。另一個小女孩哭著說她也要跟他們坐在一起。烏斯曼說不行, 因為前麵已經沒有空間了, 她得跟我們一起留在後座。我覺得她很可憐, 便說服了烏斯曼讓她也坐在前排。
母親叮囑阿塔爾要和我一起搭巴士, 所以他從小學部走了過來。
阿塔爾總是喜歡鬆開車輛的後擋板, 這讓烏斯曼很生氣, 因為這樣做很危險。那天, 烏斯曼覺得他受夠了, 讓阿塔爾住手。“坐進去,阿塔爾·汗, 否則我就不讓你上車!” 他說。阿塔爾發了頓脾氣, 拒絕上車, 決定和他的幾個朋友一起走路回家。
烏斯曼發動了車子的引擎, 駛離校區。一路上, 我與莫妮巴,我那聰明而又善良的朋友談天。有一些女孩在唱歌, 我用手指在座位上打著節拍。
莫妮巴和我喜歡坐在靠近車後方的出口處, 這樣, 我們就可以看見外麵的景色。在一天當中的那個時刻, 哈吉巴巴路上總是擠滿了各種顏色的人力車、行人與摩托車騎士, 每個人都企圖超車, 並猛按喇叭。一個賣冰激淩的男孩蹬著一輛彩繪著紅色與白色核彈頭的三輪車追在我們的車後, 朝著我們不停揮手、吆喝, 直到一名老師把他噓了開去。一個男人正在斬雞頭, 雞血滴落在大街上。我的手指仍在打著節拍。“咚、咚、咚”, “嘀、嘀、嘀”。說來有趣, 當我還小的時候, 我們常說斯瓦特人愛好和平, 你很難找到一個男人願意幫你殺雞。而現在, 一切都不一樣了。
空氣中滿溢著柴油、麵包及烤肉串的氣味, 還混雜著河流的臭味。人們無視父親一次又一次的當眾呼籲, 依舊將垃圾傾倒入河中,而且看來似乎永遠不打算住手。我們也已經習慣了。此外, 冬天很快就要到了, 大雪將落, 它將使一切變得潔淨、安寧。
在軍隊檢查哨處, 巴士右轉, 遠離了幹道。一個涼亭上張貼著一張海報, 上麵是一群蓄著胡須, 戴著帽子或頭巾, 眼神瘋狂的男人, 上方則用大大的字母寫著“通緝恐怖分子”。最上麵那張照片裏, 黑頭巾、長須的男人正是法茲魯拉。軍方驅逐塔利班的行動從開始至今, 已經三年多了。我們對軍方心存感激, 但無法理解為什麼軍人仍隨處可見: 他們在屋頂上架設機槍, 或置身於檢查哨之中。
人們甚至需要官方的許可, 才能進入我們的河穀。
開上小丘的道路通常是繁忙擁塞的, 因為那是條捷徑。但是那天, 卻異常安靜。“人們都到哪兒去了?” 我問莫妮巴。所有的女孩都在唱歌、聊天, 巴士裏充斥著我們的聲音。
在那個時間點, 我母親大概剛穿過大門進入學校。這是她自從六歲輟學, 第一次再度進入學校上課。
我沒有看見那兩名站在馬路上、迫使巴士緊急停車的男子, 也沒有機會回答他們的問題: “誰是馬拉拉?” 因此, 我沒有機會跟他們解釋為什麼他們應該讓我們這些女孩, 以及他們自己的姐妹與女兒去學校接受教育。
我記得, 當時我腦海中正在想的, 是為第二天考試要進行的複習。我記憶中最後的聲音不是那三顆子彈帶來的“砰、砰、砰”, 而是那斬雞頭的男人所發出的“咚、咚、咚”, “嘀、嘀、嘀” 的聲音。那些雞頭墜落在肮髒的街道上, 一顆, 接著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