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三顆子彈 三個女孩(4)(2 / 3)

那天晚些時候, 我們去拜訪了姑姑和姑父。他們住在一間非常小的房子裏。父親終於明白, 當初他要上大學時, 他們拒絕讓他寄宿的原因了。路上經過阿西寬·拉索爾廣場的時候, 我們震驚地看見殺害省督薩爾曼·塔希爾的凶手的照片被花環和玫瑰花瓣裝飾,好像他是個聖人一般。父親對此很憤怒, “一個兩千萬人的城市, 居然沒有任何人想去把那張照片拿下來嗎?”

我們去了海邊, 還去了市場, 母親在那裏買了很多衣服, 除此之外, 我們這趟卡拉奇之旅還有一個一定要去的重要地方, 就是我們的國父、偉大的領袖穆罕默德·阿裏·真納的陵園。真納的陵墓用白色大理石建造而成, 在車水馬龍且人聲鼎沸的城市裏, 陵園給人一種異常平靜的感覺, 仿佛散發著神聖的光輝。當初貝·布托乘坐的汽車, 就是在她前往陵園進行她返回巴基斯坦後第一次演講的路上被炸毀的。

警衛向我們解說道, 主間大吊燈下的棺木裏, 並沒有安置真納的遺體。真正的棺木在地底下, 他的身旁埋著比他晚很多年才辭世的妹妹法蒂瑪。另一邊則是我們的首任總理利亞格特·阿裏·汗,他是被暗殺的。

稍後, 我們去了陵墓後方的一個小博物館, 裏麵展示著真納從巴黎特別訂購的白色領結、他在倫敦定製的三件式西裝、他的高爾夫球具, 還有他特殊的旅行箱, 箱內能安放12 雙鞋, 包括他最喜歡的雙色雕花皮鞋。館內的牆上掛滿了照片。在巴基斯坦建國初期的那些照片裏, 你可以從他凹陷的臉頰和如紙般薄的皮膚看出, 他已不久於人世。但當時這還是個秘密。真納一天要抽50 支煙。當英國在印度的最後一任總督蒙巴頓勳爵同意印度應該被一分為二、獨立治國時, 真納的身體已經被肺結核和肺癌侵蝕得很嚴重了。後來總督曾說, 如果當時他知道真納已快去世, 他一定會延後宣布這個消息, 那麼巴基斯坦就不會存在了。而事實正是如此, 真納在獨立消息宣布的一年後, 也就是1948 年9 月辭世。之後不到3 年的時間,我們的第一任總理被殺。從一開始, 我們就是個很不幸的國家。

這裏展示了許多真納著名的演講稿。包括那篇講述在新建立的巴基斯坦, 人們都可以自由信奉各種信仰的演說, 以及他講述女性的重要性的演說。我想看看那些在他生命裏出現過的女人的照片。

但他的妻子很早就過世了, 她是帕西人。他們的獨生女黛娜則留在印度, 最後嫁給了帕西人, 這件事在這個新成立的伊斯蘭國家並不為人們所廣泛接受。現在, 黛娜居住在紐約。所以我看到的, 大都是她的妹妹法蒂瑪的照片。

拜訪陵墓, 並看過那些演講稿之後, 很難不去想象如果真納還活著, 一定會對現在的巴基斯坦感到很失望。他大概會說, 這不是他原本想要的國家。他希望我們能夠獨立, 能夠包容, 能夠善待彼此。他希望不論是信奉什麼宗教, 每個人都能得到自由。

“如果我們沒有獨立, 而是一直屬於印度的一部分, 情況會不會更好些?” 我問父親。在我看來, 在巴基斯坦建國之前, 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間的衝突不斷。然而在我們有了自己的國家之後, 衝突仍然沒有平息, 隻是變成了穆哈吉爾和普什圖之間, 還有遜尼派和什葉派之間的鬥爭。我們的四個省份不但沒有一起慶祝獨立, 反而難以和平共處。信德省常常提出與其他省分歧的意見, 而俾路支省雖然一直在打仗, 但因為實在太偏遠了, 幾乎無人關注。這些鬥爭是否意味著我們應該再次把國家切割分裂呢?

我們離開博物館時, 外麵有些年輕男子舉著旗子在抗議。他們告訴我們, 他們來自旁遮普省的南部, 他們的語言是賽萊基語, 他們想要擁有自己的省份。

人們可以找到無數的理由進行爭鬥。但如果像那些人說的基督徒、印度教徒和猶太人都是我們的敵人, 那我們穆斯林之間為什麼還要內鬥? 我們應該把關注點放在更為實際的事上: 我們國內有這麼多人是文盲, 許多女性完全沒有接受過教育; 在我們的國家裏,學校會被炸; 我們沒有穩定的電力; 每一天都有巴基斯坦人被殺害。

一天, 一個名叫夏拉·安亞的女人來到我們的旅館。她是住在阿拉斯加的巴基斯坦裔記者, 在《紐約時報》的網站上看到有關我們的報道之後, 很想來見見我們。她和我聊了一會兒, 然後和父親談話。我注意到她的眼眶濕濕的。她問父親: “你知道嗎, 齊亞烏丁? 塔利班已經威脅要傷害這個無辜的女孩了。” 我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打開網頁, 給我們看塔利班那天對兩個女性發出的威脅:一個是迪爾的政治運動積極分子莎·貝加姆; 而另一個就是我, 馬拉拉。“這兩人在散布政教分離的觀念, 罪該萬死。” 上麵這麼寫道。

我沒把這當回事, 畢竟網絡上什麼消息都有, 如果這是真的, 那我們就會從別的地方聽到這個消息。

那天晚上, 父親接到一通電話, 是在過去十八個月以來都與我們住在一起的一家人打來的。這家人之前住的屋子是泥土砌的屋頂,逢雨必漏。因為我們家還有兩間空房, 便讓他們來和我們同住。他們會象征性地繳一點兒房租, 孩子則去我們的學校免費上學。他們家有三個孩子, 我們很高興他們搬進來, 因為我們可以一起在屋頂上玩官兵抓強盜的遊戲。他們打電話告訴父親, 警察來到家裏, 詢問我們有沒有收到任何威脅。父親聽到這個消息後, 撥了電話給警察局副局長, 副局長問了同樣的問題。父親問道: “為什麼這麼問?有什麼消息嗎?” 副局長則請父親回到斯瓦特後與他碰個麵。在那之後, 父親便顯得坐立不安, 無法好好享受在卡拉奇的時光。我看得出父親和母親都憂心忡忡。我知道母親還在悼念阿姨,他們對於我獲頒這麼多獎也覺得很不安, 但情況看來好像不僅僅如此而已。“你們怎麼了?” 我問道, “你們看起來很擔心, 卻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