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腳也很冷了吧?”蕊蕊瞧瞧自己的髒兮兮的腳和動動髒兮兮的腳趾頭,
開始一個傻勁兒地笑起來。
“你忽然笑什麼了?”小飛笑了問。
一個人的笑有事就在不知不覺間感染著另外一個人,小飛臉上的陰雲就在蕊蕊的笑聲中不知不覺間散開來了,盡管他露出臉上的笑容不是燦爛的但是明朗的。
“我的腳很——呀!”猛然地,蕊蕊發現到什麼了,“小飛,小菊花要蔫了!你要快給你的外公!”
“好,我現在就去!”
我必須牢牢地抓緊我的床,在小飛帶著我的床和其餘的四朵紫紅色野菊花飛奔著時,我有往後看,蕊蕊提起袖子擦拭了一下眼睛和臉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我看不到她。
二
我是魂不怕看見另外一個魂,其實我倒希望看見與自己不一樣的魂。
我隨我的床來到一間廳堂,我開始四下張望,廳堂內屈指可數的所有的人的穿戴與小飛的一模一樣。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悲傷,他們或站著或跪著一起圍繞著逝者——一個步入了另一個國度永生的老者。
對了!我為什麼還留在人間?為什麼我不知如何去找那條通往國度的路?難道我需要某種神秘的力量的指引?
“媽媽,是蕊蕊找到了外公最喜歡的小菊花。我想把它們放在外公的身上。”我收回了自問的思緒,聽見了小飛詢問正在燒著紙錢的媽媽。
“好,我想你的外公會很喜歡的。”
小飛已經不像不久前在石拱橋上那樣深究媽媽的話了,他馬上把手中的五朵紫紅色的野菊花放到了他的逝去的外公的胸部上,然後他跪下來陪著他的爸爸媽媽。
我也是時候離開我的床了。我想著,我便站了起來。
就這時,那老者的魂忽然出現在它的軀殼的側旁。它,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它的一舉一動:它先飄過來挨近它的軀殼,後是鞠躬下來輕吻每一朵野菊花(我很意外,可還會避開),最後它帶著微笑消失了。
這時我想起來發覺剛才的自己真笨,居然忘了問它去國度的路該如何走,抑或要求它順道帶上自己。然而再仔細地想了想,或許這就是它跟自己的不一樣,它知道從哪裏來到哪裏去,而我卻不知道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或許我之前猜測得一點也沒有錯:我需要某種神秘的力量指引去國度的路,隻是時機還沒到仍需耐心地等待。想到這裏,我自喜不已,看來,我是一縷聰明、悟性高的魂。
入殮師一前一後走進了廳堂,小飛他們緩緩地站起身來。
我撫摸一下我的床,隨後一騰起飛到小飛的肩頭上。
青壯的入殮師一下子將逝者抬起來放進了為它量身定做的長眠的木盒裏。他們除了帶來了木盒子,還帶來了一麻袋子的由花匠培育出來的菊花,他們用這些菊花去裝扮逝者。
其中一個入殮師看見了這五朵不再鮮麗的野菊花,於是想拿起來扔掉,最後幸而被小飛及時發現。
“不要拿走那些小菊花!我的外公最喜歡那些小菊花了!”小飛激昂的語氣嚇著入殮師,也使他把拿走的野菊花一朵不少地放回去。
門外的嗩呐響起,木盒子被整個抬起來,親人用淚水與哭聲送逝者最後一程。
當隊伍走上石拱橋,我從小飛的肩頭上飄落到石欄杆上目送他走下橋。
我確實是一縷魂,但我自覺我是一縷有感情的魂。我便麵向河麵,眺望河水與兩岸,隨後我發現岸上的人家陸陸續續從自家的門口走出來,我一騰起降落到圍岸的石欄杆上,我更加清楚地看見他們帶上傷感的麵容朝石拱橋上走過的隊伍望去。
“爺爺,我想跟小飛一起送他的外公。”我忽然聽見了蕊蕊的聲音,我立即循著她的聲音瞧見了在人群裏的她,我一騰起迅速穿過人群飛到她的肩頭上。
“我們在這裏送小飛的外公就行了。”她的爺爺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仁慈的臉上有了歲月鐫刻下來的皺紋、頭上有了歲月洗濯過後的青絲。
“為什麼就在這裏,爺爺?”
“因為小飛的外公在生前向小飛的爸爸媽媽交代過,他不想聽見太多的哭聲。”
“爺爺!爺爺!”蕊蕊聽了爺爺的話沉思了兩秒鍾叫起來。
“嗯?怎麼了?”爺爺被她叫得莫名其妙。
“小飛的外公,他——”蕊蕊一邊從棉衣領口內掏出一個黃色的竹笛,“他跟小飛一樣喜歡聽我吹的笛子。爺爺,我現在可以吹笛子給他聽嗎,他會聽見嗎?”
“好,你吹笛子吧,他會聽見的。”她的爺爺用他的長滿了繭子的手輕撫一下她的後腦勺。
我坐下來靜靜地聆聽蕊蕊吹笛子,她的笛聲清脆而悠揚,我仿佛乘著她的笛聲越過前麵的這座小蒼山重新回到這片深曠的田野上,隻是我的感覺不再有戚戚的孤涼而是滿滿的充盈、融融的暖意。
三
“爺爺,你告訴我,小飛的外公為什麼最喜歡紫紅色的野菊花?”
“爺爺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哦,——”我的產生了的不可止的好奇使我借入了蕊蕊的身體,但被蕊蕊的爺爺這麼一問,我不得不想了想,“這樣的爺爺,我忘記了,我想再聽你說一次。”
“好吧,爺爺再告訴你。”蕊蕊的爺爺似乎不會停下他手中的剖竹子的活兒。
從他身邊的放在地上的被刀削得滑溜溜的竹條看來,他是一位駕輕就熟的編竹匠。
“當年,五十年前,小飛的爺爺是一個下鄉青年。——”
“下鄉是什麼?”
“下鄉嘛,就是住在城市裏的人來到鄉村工作。當年,小飛的爺爺就來到我們村裏工作。在我們這裏他認識了小飛的外婆並跟她結了婚了。——”
“那跟小飛的外公最喜歡紫紅色的野菊花有什麼關係了?”
“其實小飛的過世了的外婆才是最喜歡紫紅色的野菊花。”
我聽了一下子弄明白了也安靜了下來不再追問蕊蕊的爺爺。
“蕊蕊,你不問了?”
我之前的兩次打斷他的話不能使他稍微抬頭來,現在我倒意外地看見他停下活兒抬頭反問過來。我尷尬地付之一笑,畢竟我不是他的真正的孫女兒。“哦,我不問,因為我有點印象了,爺爺。”
“嗯。”蕊蕊的爺爺點點頭繼續他的活兒。
而我暗暗地舒口氣,為了他想也不想地接受了我的搪塞。於是我滿足地準備離開蕊蕊的身體,可我無意中低頭看時,另一個好奇像潮水般襲來了。我馬上拿起蕊蕊的黃色竹笛問她的爺爺:“為什麼笛子用了黃色的竹子,而不用綠色的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