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香自有龍麝氣西洛王迪,隱君子也。其墨法止用遠煙鹿膠二物,銑澤出陳贍之右。文潞公嚐從迪求墨,久之,持煙一奩見公,且請以指按煙,指起煙亦隨起,曰:“此煙之最輕遠者。”乃抄煙以湯瀹起揖公對啜,雲當自有龍麝氣,真煙香也。凡墨入龍麝,皆奪煙香,而引蒸濕,反為墨病,俗子不知也。
陳贍傳異人膠法陳贍,真定人。初造墨遇異人傳和膠法,因就山中古鬆取煤,其用膠雖不及常和、沈,而置之濕潤,初不蒸,則此其妙處也。又受異人之教,每斤止售半千,價雖廉而利常贏餘。餘嚐以萬錢就贍取墨,適非造墨時,因返金,而以斷裂不完者二十笏為寄。曰:“此因膠緊所致,非深於墨,不敢為獻也。”試之,果出常製之右。餘寶而用之。並就真定公庫,轉置得百笏,自謂終身享之不盡。胡馬南渡,一掃無餘。繼訪好事所藏,蓋一二見也。緣贍在宣和間,已自貴重,斤直五萬,比其身在,蓋百倍矣。贍死,婿董仲淵因其法而加膠,墨尤堅致。恨其即死,流傳不多也。董後有張順,亦贍婿,而所製不及淵,亦失贍法雲。
潘穀墨仙揣囊知墨潘穀賣墨都下。元初,餘為童子,侍先君居武學直舍中。穀嚐至負墨篋而酣詠自若,每笏止取百錢,或就而乞,探篋取斷碎者與之,不吝也。其用膠不過五兩之製,亦遇濕不敗。後傳穀醉飲郊外,經日不歸,家人求之,坐於枯井而死。體皆柔軟,疑其解化也。東坡先生嚐贈之詩,有“一朝入海尋李白,空看人間畫墨仙”之句,蓋言其為墨隱也。山穀道人雲:“潘生一日過餘,取所藏墨示之,穀隔錦囊揣之曰:“此李承宴軟劑,今不易得。”又揣一曰:“此穀二十年造者,今精力不及,無此墨也。”取視,果然。”其小握子墨,醫者雲,可入藥用,亦藉其真氣之力也。
漆煙對膠沈,嘉禾人。初因販繒往來黃山,有教之為墨者,以意用膠,一出便有聲稱。後又出意取古鬆煤,雜用脂漆滓,燒之,得煙極精黑,名為漆煙。每雲韋仲將法,止用五兩之膠,至李氏渡江,始用對膠,而秘不傳,為可恨。一日與張處厚於居彥實家造墨,而出灰池失早,墨皆斷裂。彥實以所用墨料精佳,惜不忍棄,遂蒸浸以出故膠,再以新膠和之,墨成,其堅如玉石。因悟對膠法,每視煙料而煎膠,膠成和煤,無一滴多寡也。故其《墨銘》雲,“沈對膠,十年如石,一點如漆”者,此最佳者也。餘識之蓋二十年矣。其為人有信義,前後為餘製墨計數百笏。庚子寇亂,餘避地嘉禾,複與連牆而居,日為餘言膠法,並觀其手製,雖得其大概,至微妙處,雖其子宴亦不能傳也。年七十餘終,宴先卒,其法遂絕。有持張孜墨較漆煙而勝者,曰:“此非敵也。”乃取中光減膠一丸,與孜墨並,而孜墨反出其下遠甚。餘叩之,曰:廷對膠,於百年外方見勝妙。蓋雖精煙,膠多則色為膠所蔽逮,年遠膠力漸退,而墨色始見耳。若孜墨急於目前之售,故用膠不多,而煙墨不昧,若歲久膠盡,則脫然無光,如土炭耳。孜墨用宜西北,若入二浙,一過梅潤則敗矣。滕令嘏監嘉禾酒時,延致甚厚,令盡其藝。既成即小丸磨試,而忽失所在。後二年浚池得之,其堅致如故。令嘏莊敏公之子,所蓄古墨至多,而有鑒裁。因謂曰:“幸多自愛,雖二李複生,亦不能遠過也。”
洙泗之珍東魯陳相作方圭樣,銘之曰:“洙泗之珍。”佳墨也。
二李膠法柴,國初時人。得二李膠法,出潘張之上。其作玉梭樣,銘曰“柴東瑤”者,士大夫得之,蓋金玉比也。
都下墨工崇寧已來,都下墨工,如張孜、陳昱、關、弟、郭遇明,皆有聲稱,而精於樣製。
買煙印號黃山張處厚、高景修皆起灶作煤,製墨為世業。其用遠煙魚膠所製,佳者不減沈、常和,沈、汪通輩,或不自入山,亦多即就二人買煙,令渠用膠,止各用印號耳。
軟劑出光墨九華朱覲,亦善用膠作軟劑出光墨。莊敏滕公作郡日,令其子製銘曰:愛山堂造者最佳,子聰不逮其父。
紫霄峰墨大室常和,其墨精致,與其人,已見東坡先生所書,極善用膠。餘嚐就和得數餅,銘曰“紫霄峰造”者,歲久,磨處真可截紙。子遇不為五百年後名,而減膠售俗。如江南徐熙作落墨花,而子崇嗣取悅俗眼,而作沒骨花,敗其家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