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六(1 / 3)

東坡事實文章快意先生嚐謂劉景文與先子曰:”某平生無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則筆力曲折,無不盡意。自謂世間樂事無逾此者。“後山往杏園建中靖國元年,陳無己以正字入館,未幾得疾。樓異世可時為登封令,夜夢無己見別,行李遽甚。樓問是行何之,曰:”暫往杏園,東坡、少遊諸人在彼已久。“樓起視事,而得參寥子報雲,無己逝矣。

坡仙之終冰華居士錢濟明丈,嚐跋施純叟藏先生帖後雲:建中靖國元年,先生以玉局還自嶺海,四月自當塗寄十一詩,且約同程德孺至金山相候,既往迓之,遂決議為毗陵之居。六月自儀真避疾渡江,再見於奔牛埭,先生獨臥榻上,徐起謂某曰:”萬裏生還,乃以後事相托也。惟吾子由,自再貶及歸,不複一見而決,此痛難堪。“餘無言者,久之複曰:”某前在海外,了得《易》、《書》、《論語》三書,今盡以付子,願勿以示人。三十年後,會有知者因取藏篋,欲開而鑰失匙。某曰:“某獲侍言,方自此始,何遽及是也。”即遷寓孫氏館,日往造見,見必移時,慨然追論往事,且及人間,出嶺海詩文相示,時發一笑,覺眉宇間秀爽之氣照映坐人。七月十二日,疾少間,曰:“今日有意,喜近筆研,試為濟明戲書數紙。”遂書《惠州江月》五詩。明日又得《跋桂酒頌》,自爾疾稍增,至十五日而終。

鄒陽十三世一日謁冰華丈於其所居煙雨堂,語次偶誦人《祭先生文》,至“降鄒陽於十三世,天豈偶然,繼孟軻於五百年,吾無間也”之句。冰華笑曰:“此老夫所為者。”因請降鄒陽事。冰華雲:元初,劉貢甫夢至一官府,案間文軸甚多,偶取一軸展視雲:“在宋為蘇某,逆數而上十三世,雲在西漢為鄒陽。蓋如黃帝時為火師,周朝為柱下史,隻一老聃也。”

紫府押衙川莫蒙養正,崇寧間過餘言:夜夢行西湖上,見一人野服ヮ髻,頎然而長,參從數人,軒軒然常在人前。路人或指之而言曰:“此蘇翰林也。”養正少識之,亟前拜,且致恭曰:“蒙自為兒時誦先生之文,願執巾侍不可得也。不知先生厭世仙去,今何所領,而參從如是也。”先生顧視久之曰:“是太學生莫蒙否?”養正對之曰:“然。”先生頷之曰:“某今為紫府押衙。”語訖而覺。後偶得先生嶺外手書一紙雲:夜登合江樓,夢韓魏公騎鶴相過。雲受命與公同,北歸中原當不久也。已而果然。小說載魏公為紫府真人,則養正之夢不誣矣。

裕陵眷賢士先生臨錢塘郡日,先君以武學博士出為徐州學官,待次姑蘇。公遣舟邀取至郡,留款數日,約同劉景文泛舟西湖。酒酣,顧視湖山,意頗歡適,且語及先君,被遇裕陵之初,而歎今日之除,似是左遷。久之,複謂景文曰:“如某今日餘生,亦皆裕陵之賜也。”景文請其說。雲:“某初逮係禦史獄,獄具奏上。是夕昏鼓既畢,某方就寢,忽見一人排闥而入,投篋於地,即枕臥之。至四鼓,某睡中覺有撼體而連語雲,學士賀喜者。某徐轉仄問之,即曰:“安心熟寢。”乃挈篋而出。蓋初奏上,舒之徒,力詆上前,必欲置之死地。而裕陵初無深罪之意,密遣小黃門至獄中視某起居狀。適某晝寢鼻息如雷,即馳以聞。裕陵顧謂左右曰:“朕知蘇軾胸中無事者。”於是即有黃州之命,則裕陵之恕,念臣子之心,何以補報萬一。”後先君嚐以前事語張嘉父,嘉父雲:公自黃移汝州,謝表既上,裕陵覽之,顧謂侍臣曰:“蘇軾真奇才。”時有憾公者,複前奏曰:“觀軾表中,猶有怨望之語。”裕陵愕然曰:“何謂也。”對曰:“其言“兄弟並列於賢科”,與“驚魂未定,夢遊縲糸曳之中”之語。”蓋言軾轍皆前應直言極諫之詔,今乃以詩詞被譴,誠非其罪也。裕陵徐謂之曰:“朕已灼知蘇軾衷心,實無他腸也。”於是語塞雲。

墨木竹石先生戲筆所作枯株竹石,雖出一時取適,而絕去古今畫格,自我作古。家所藏枯木並拳石叢筱二紙,連手帖一幅,乃是在黃州與章質夫莊敏公者。帖雲:“某近者百事廢懶,唯作墨木頗精,奉寄一紙,思我當一展觀也。”後又書雲:“本隻作墨木,餘興未已,更作竹石一紙同往。”前者未有此體也,是公亦欲使後人知之耳。

裕陵惜人才公在黃州,都下忽盛傳公病歿。裕陵以問蒲宗孟,宗孟奏曰:“日來外間似有此語,然亦未知的實。”裕陵將進食,因歎息再三,曰:“才難。”遂輟飯而起,意甚不懌。後公《於哲廟朝表薦先子博士備論》雲:“先皇帝道配周孔,言成典謨,蓋嚐當食不禦,有“才難”之歎。”其說蓋出於此。

著述詳考故實秦少章言:公嚐言觀書之樂,夜常以三鼓為率,雖大醉歸亦必披展至倦而寢。然自出詔獄之後,不複觀一字矣。某於錢塘從公學二年,未嚐見公特觀一書也。然每有賦詠及著撰所用故實,雖目前爛熟事,必令秦與叔黨諸人檢視而後出。

書明光詞蔣子有家藏先生於吳箋上手書一詞,是為餘杭通守時字,雲:“紅杏了,夭桃盡,獨自占春芳。不比人間蘭麝,自然透骨生香。對酒莫相忘,似佳人、兼合明光。隻憂長笛吹花落,除是寧王。”既不知曲名,常以問先生門下士,及伯達與仲虎叔平諸孫,皆雲未之見也。又不知“兼合明光”是何等事,或雲是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