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德羅撇撇嘴,翻身跨下他的夜刃豹。
而這時早已睡著的梵伊終於把持不住平衡,從戰羊的脊背上滑落,重重地撞在地麵上,但他仍舊沒有能夠醒來,保持蜷縮的姿態繼續打著酣。
巨角的山羊搖晃腦袋,用無辜濕潤的眼神望向眾人:“咩——”
然後包括吉德羅在內的四人都哧哧地笑著,收起坐騎,由虛空背囊中抽出防水布與粗麻繩。
準備搭建帳篷。
三頂旅行帳篷。
達希爾與吉德羅將梵伊抬進其中的一頂,他立即便在裏頭擺出舒展的姿勢。
看起來是沒有人再願意與這戰士共用一頂帳篷了——夏拉急匆匆地抓著圭亞鑽進帳門,留下達希爾與吉德羅在清晨的微光中無言對視。
哦這實在是太妙了。
達希爾想。
他將要與這無時無刻不在譏諷他人的冷麵盜賊單獨呆在一處,整個白天。
但氣溫隨著時間的推移神奇地驟升,炎熱的陽光很快鋪灑到他們二人身上。
不得不鑽進帳篷裏去了。
搭建帳篷所用的防水布還兼具阻隔光線與外界氣溫的作用,所以內裏黑暗且涼爽。
當達希爾與圭亞共帳時,他們曾引亮小小的魔法水晶用以照明,但吉德羅似乎並不需要,他如同達希爾一般能夠在黑暗中看清楚事物。
他們二人不發一言,僅僅是解下裝甲與武器,躺倒在粗糙的毛毯上。
漫長的沉寂過後,黑暗中忽然傳來吉德羅的聲音:“嘿,你聞起來像冷鬆木。”
達希爾被這唐突而至的話語打斷思緒,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這沒頭沒腦的句子。
但吉德羅並不在意達希爾的沉默:“作為一個龍族,你嗅起來還真是冰涼。”他道:“龍族的鮮血一向熱烈而滾燙,心髒跳動強壯有力;但你,你的心跳聽起來那樣微弱,簡直像是瀕死的人類。”
“比起人類,我認為自己更接近亡靈——隻是比亡靈要溫熱一些而已。”達希爾尷尬作答:“抱歉讓你感到不舒服。”
吉德羅的聲音變得愉悅:“不,不,並沒有;冷鬆木的味道非常好聞,帶一點兒鬆葉與活根草花的香味。”
“那麼你喜歡那樣的味道?”真是太好了,盜賊看起來並非真的討厭他。
“是的,從我是幼龍的時候開始,就非常喜歡冷鬆木的芬芳。”吉德羅像是閑聊一般地同達希爾敘說:“你知道嗎?我的母親使用冷鬆木在山洞內築巢,然後產下兩枚卵。由那時起,我便一直沉浸在冷鬆木的味道之中,就如同母親的味道一般,日夜被它包圍。”
“這麼說,你是有兄弟的?——呃——也許是姐妹,就同我一樣。”達希爾不禁對吉德羅的話語產生興趣,他也曾是龍卵,卻從未嗅過母親的味道。
“是的,但我不知道究竟是兄弟還是姐妹……”吉德羅的聲音忽然黯沉下去。
有一種不妙的味道。
“發生了什麼?”達希爾擔心地問道。
“有些東西趁我母親外出覓食時偷走了那枚卵——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偷的,但母親在那時曾暴怒地襲擊了洞穴周圍所有的智慧生物……”吉德羅不疾不徐地訴說。
“哦……那可真是……太糟糕了……”達希爾聽聞這樣的事情,有些驚異,這還真是暴躁的母親啊。
“——你知道,看護龍卵時期的母龍,都比較容易……呃……失去理智。”
也許真的是這樣也說不定,但達希爾並不清楚這回事,他甚至連自己母親的名字也未曾得知。
又是一陣尷尬的靜默。
“你……不想要休息嗎?”達希爾詢問吉德羅。
然而盜賊卻隻是將手搭在了達希爾的額頭上:“你真涼。”他這樣咕噥著,隨即陷入沉眠。
達希爾苦惱地歎了一口氣。
他努力忽略自己額頭上的手,勉強著合上眼睛。
是的,不管怎樣不需要睡眠,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
休息一下,然後在星空下騎行,穿過閃著光芒的鹽沼,穿過幹燥的沙漠,便能夠到達時光之穴。
時光之穴,永恒之王的領地,青銅龍的故裏。
達希爾在血液中渴望那片神秘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