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姑抱著她,剛止住的淚水又往下掉,整個眼睛紅腫著,都快糊到一塊了。大花偷偷抹著眼淚,田氏她們也跟著掉眼淚。這情景怎能不叫田氏觸動,當初她也跟林大姑一樣,站在邊上,看著黃土蓋上田父的棺材。麥芽那會太小,她不忍心讓她瞧見這個場麵,所以下葬那天,隻有冬生抱著牌位站在一邊。
主持行禮了人,喊了句什麼,麥芽也沒聽懂,接著又是一長串的鞭炮聲,又人推了推大花,告訴她要把懷裏抱的灰盆砸爛,得狠狠的砸,砸出響來。可憐大花哪有那麼大的力氣,好在有人給她搬了個石板,這脆生的灰盆便在石板上碎了。
絮絮叨叨的誦念聲,又響了起來,大致的意思,是讓死者安心上路,這灰盆就相當於他在塵世間的根,斷了這根,便可以安心的去了,別再回來,也不可纏著妻兒老小。
最後,墳頭上還得插棵柳樹枝,在柳樹枝的下麵,是個墳頭,再前麵便立了塊石碑。這年頭,能立上石碑就不錯了,好多人家隻能拿個木板,刻上亡者的姓名,然後往墳前一插,就算完事。
來送墳的人,陸陸續續都走了,田氏跟林氏也攙著林大姑往回去。看著林大姑這副模樣,大家便想著幫她分擔些,這兩日她就住林虎家,大花跟小花錢還是住麥芽那裏,等過了這段日子再說。
林大姑家來的那些親戚,有人好心來送亡者一程,也有人是來看熱鬧,總之,各人各懷心事,等小花爹一入土,他們便各自回家去了,臨走時,連句安慰的話都沒留。
這些人,這些事,林大姑也不在乎。這些親戚,她一早就看透了,這回能來送葬,已屬對他們家天大的恩賜。他們又怎敢再留下,萬一這孤兒寡母的,要他們幫助咋辦?所以,能走就得趕緊走。
好在,有村裏人的幫忙,後麵的瑣碎事情,都替她弄好了。
看著林大姑憔悴成這樣,林氏便把林虎的房間騰出來給她住著,就怕她一個人在家,回頭再想不開,又或是不吃不喝的,再把身體弄垮了,那可就糟了,她還有兩個娃呢!
大花姐妹倆知道又能跟著麥芽回去住,高興的不得了,不過高興歸高興,小花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麥芽領著她倆,準備往回去,李元青跟冬生也跟著她們一起,田氏留在林家幫忙,要過一會才能回來。
走過村子的路口,要往家的方向轉時,路邊蹲著的兩個男娃,卻引起了李元青的注意,這兩個小娃不是別人,是何秀的兩個兒子,他們蹲在路邊玩雪,身上穿著嶄新的棉襖,玩雪正玩的起勁呢!
“大頭,小豹,你倆在這兒玩不冷嗎?吃過飯了沒有?”畢竟是自己的侄子,李元青便笑著對他倆喊道。
大頭從雪堆裏抬起頭,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而後又低下頭,悶悶的道:“都快下午了,當然吃過飯啦!”
小豹也抬頭看了他們,可他一眼看見的是大花姐妹倆,原本笑眯眯的臉上,立刻露出憎惡的神情,站起來,拿紅通通的手指著她倆道:“掃把星,克死爹,等明兒說不定也要給你娘克死呢!不知羞!”
李元青幾人臉色唰就變了,大花氣呼呼的握緊拳頭,小花不太聽懂他講的什麼,還以為小豹在跟她開玩笑,衝他傻嗬嗬的笑。
大頭嫌棄的啐了一口,罵了句傻子。
李元青很少生氣,這會是真的氣上頭了,怒喝道:“小豹,你亂講什麼,誰教你說這些的!”
他凶,小豹也不怕他,反正他爹在家也是紙老虎,那麼大的個子,還不是被她娘管死死的。這兩個男娃,大概又被何秀灌輸了不少的歪邪思想,比上回李元青見著時,古怪多了。
李小豹也是屬於人小鬼大,別看他個頭沒多大,心眼可不比哥哥少。見著李元青發怒,他仗著何秀在家,大不了跑回家就是,所以根本不怕他,“是我娘說的!”
麥芽在心裏將何秀鄙視無數遍,她也真夠可以,居然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她難道就從不在意娃兒會跟著她學什麼嗎?
想到這,麥芽板起臉來,把大花跟小花護在身後,對兩個皮猴冷冷的道:“你娘就不該說這樣的話,你們倆就更不應該說,在學堂裏夫子沒教過你們謙遜待人嗎?我看你們這幾日的學都白上了,還不如在家放牛呢!”
大頭看著麥芽,莫名的眨了眨眼睛,之前是沒怎麼注意,現在跟她對上了,才赫然發現,以前田麥芽說話總是唯唯諾諾,生怕被別人聽見,那聲小的,要是耳朵不好的人,怕是都聽不見,怎麼今兒講話這樣凶呢!
不過,驚訝歸驚訝,他倆這臉皮也不是一天就練出來的。
大頭把脖子一橫,道:“放牛就放牛,這學我還不想上呢,誰愛上誰上去!”
“就是,上學一點都不好玩,夫子念書跟念經一樣,還得天天看見這兩個掃把星,倒黴死了,”小豹跟哥哥站到一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冬生道:“我看這兩小子,是不打不成器,元青,你也算是他們的叔叔,你打是天經地義,趕快的,一人賞他們幾巴掌,最好把褲子扒了再打,看他們還敢頂嘴不!”
李元青聽了他的話,還真捋起袖子,好像準備幹架的樣子,“聽見沒有,你這倆臭小子……”
他話還沒講完,林虎帶著錢勇就衝過來了,二話不說,撲上去就把大頭撂倒了。麥芽在旁邊看的眼皮直跳,這下麻煩了,何秀又得鬧騰了,不過這一次,她可不會的再讓,她的退讓,在何秀看來,好像是理所當然似的,這種人,就不能給她好臉色。
林虎比大頭,大了些,加上他個頭串的也猛,撲上去壓住了,大頭竟死也掙不開,“林大虎,你瘋了吧,你推我幹嘛,我要回去告訴我娘,叫她打死你!”
小豹看哥哥被人撲倒了,轉身就要往家跑,竟連哥哥也不顧了,一看就是個不仗義的娃。
錢勇動作很快,上前攔在他跟前,小豹往左,他就往左,小豹往右,他便往右,非得不讓他過去。
大頭兄弟兩個不經常出來,就算出來玩,也不跟林虎在一塊玩,不合唄。也不曉得這次是咋的了,林虎竟然死抓著大頭不放。
李元青雖然想揍他倆,可也不能看著他們打架,便準備上去拉架。
“元青哥,等下,”麥芽拉住他,悄聲對他道:“林虎知道輕重,再說,他們小娃之間的事情還是得叫他們自己解決,你要相信林虎,他不會平白無故的上去揍大頭。”麥芽看了看站在身後的大花。
李元青立即明白過來,暗笑林虎,這麼點大,倒是知道護著女娃,雖然他平時總是對大花惡方相向,但林虎骨子裏卻有著男兒的骨氣,至於究竟是咋個心思,他們可猜不到。
小花看著他們打架,早嚇的退到冬生後麵,隻悄悄露出個頭,往外麵看。小花嘴一癟,就要哭。冬生連忙把她抱進懷裏。
林虎打架也不吭聲,把大頭壓在屁股下麵,狠狠的瞪著他。大概是被他壓的疼了,大頭冷不丁一拳捶在林虎臉上,林虎吃痛,便從他身上翻下來了。大頭乘著機會,趕緊爬起來,一拳還不夠,準備乘著林虎捂臉的時候,再補了幾腳。林虎也不是吃素,在他把腳踢過來時,一把拽住他的腳,往後一帶,大頭便又栽到地上,這一跤栽的可不輕,疼的他抱著腿嗷嗷直叫喚。
小豹嚇哭了,嚎啕大哭,邊哭還邊喊他娘,何秀耳朵又不背,哪裏聽不見兒子的哭叫聲,凶著臉便衝了出來。
“你們幹啥呢,誰讓你們打架了,林虎?你個小崽子,敢打我家大頭,看我不削死你,”何秀抄起門外放著的掃帚,像頭發瘋的母獅子似的,不管不顧的便衝過來,掃帚的方向是照著林虎頭的。
麥芽吃了一驚,趕忙喊了李元青。誰都知道,娃的頭不能打,要打就打屁股,打肉多的地方,頭是重要的地方,哪能隨便下狠手。
因著何秀衝過來有段距離,所以李元青不慌不忙的把林虎拽了過來,叫她撲了空。
林虎跟大頭一分開,大頭便迅速從地上爬起來,抹著眼睛,跑去跟何秀告狀,“娘啊,林虎他打我,還把我按在地上打,我腿都磕紅了呢,你看哪!”大頭想掀開棉褲,可惜他穿的太厚,除非把褲子脫了,否則根本看不見。
見著何秀來,錢勇也扔下李小豹,跟林虎站到一塊,脫了鉗製的李小豹,也開始指控他們。他這麼小的年紀,居然也學會煽風點火,還添油加醋,叫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口才。
何秀當然是越聽越氣,把兩他孩子扒拉到身後,張牙舞爪衝李元青嚷嚷開了,“你是怎麼搞的,看見娃們打架居然不管不問,這像話嗎?還有林大虎,你想死是吧?他沒招沒惹,你幹啥要打他?你娘呢?你爹呢?把他們都給我找來,這事還就沒完了,他們家娃打人,他們連頭都不敢露是吧?今兒,我何秀要是不給我家娃討回公道,我就撞死在你家門口了!”
林虎嗤笑一聲,扭開頭,對她呲之以鼻,他才不怕這個老婆娘呢!
看林虎這副德行,何秀火氣又竄了一丈高,“臭小子,你打人還有理了是吧?咋地了,你還沒打夠啊?還想再來幾下?”
何秀越說越過分,還揮著掃帚往林虎跟前去,作勢要打他,礙於李元青擋著,她不好下手打,正要罵李元青幾句呢,麥芽走上去,一把抓住她握掃帚的手腕,再一使力,叫她連著掃把跟人一塊往後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