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又收拾了幾條黃鱔,拿進來給麥芽,“妹,把這個也燒了,也叫村長嚐嚐鮮。”
麥芽一想也是,黃鱔是補身子的好東西,但老村長身體不好,不能吃太辣的,隻能燒清淡些。
現在是秋季,隻有大蒜頭,麥芽便從菜園子裏揪了些嫩芹菜,芹菜也就剛冒芽不久,還沒到吃的時候,如今隻能連著芹菜葉一塊吃。
黃鱔得先下鍋爆炒,放些醬油跟醋,把腥味去了,等快出鍋時,再加入芹菜跟大蔥,用它一調和,黃鱔的腥味一點都不剩,隻餘芹菜濃鬱的香氣。
等蔬菜燒齊了,那豬蹄也就燉好了。還沒開飯,林虎就先聞到醬肉的香氣,錢勇第一次來田家吃飯,顯得拘謹的很,基本是林虎走哪他跟哪,完全沒有林虎的活潑樣。
飯燒好了,冬生便去招呼他們上桌吃飯。元青在忙著端菜,麥芽又悄悄跟他說,去取些水果酒來,之前她又釀了不少的梅子酒,現在也能喝了,如今家裏不缺酒喝。
紀安山胃口一向很淺,吃的也不多,所以才這麼瘦,可今兒聞見麥芽燒的菜,竟覺得肚子餓了,林德壽爽朗的笑說是麥芽菜做的好吃,他們都是跟著村長沾光來了。
的確好吃,那豬蹄子燉的也爛了,入口即化。田氏她們都沒有上桌,她們留在廚房開小灶,後來林虎也端了碗過去,跟她一埠塊吃。錢勇屁顛屁顛的跟在他後麵,麥芽瞧他碗裏沒多少菜,又從廚房留下的菜裏夾了些給他。
錢勇是個很內斂的孩子,不像林虎那般大大咧咧,林虎吃飯的時候就蹲在廊簷下麵,啃完的豬蹄骨頭,隨手就扔在地上,倒不是說他不愛幹淨,隻是鄉下孩子向來如此,都已經習慣了。可錢勇不同,他將啃完的骨頭,都堆在碗邊,等一碗飯吃完了,一再一並倒進廚房的餿水桶。而且一碗飯吃完了,就要把碗放下,可眼睛卻看著大鍋的方向。
麥芽溫柔的摸摸他的頭,“小勇,想吃就吃,在我家不用客氣,以後跟著林虎常過來玩,不用害怕,是吧林虎?”
林虎一碗飯也吃完了,啃了不少黃鱔骨頭,都吐在地上,站起來又趕忙去廚房盛飯,他在家裏可不是經常都能吃到米飯的。聽見麥芽問話,含糊的應了聲,“當然是!”麥芽對他可比他親姐姐還好呢,而且在田家不受拘束,當然也不是完全毫無管製,有時候他幹了壞事,麥芽跟冬生該教訓的時候還得教訓,該罵還得罵,就因為是這樣,才讓林虎從沒把自己當外人,他甚至還準備認田氏當幹媽呢,隻不過這個想法,還沒付諸行動。
林虎到鍋台邊,掀開鍋蓋,又盛了一大碗,然後趕緊跑堂屋去夾菜。
麥芽給大勇也盛了一碗飯,大勇不敢去桌上夾菜,田氏就讓他在廚房裏吃,反正她們也留了些菜。
那邊堂屋裏,紀安山也難得喝了幾杯水果酒。
喝完之後,咂咂嘴,連聲稱讚這酒溫的很,不像白酒那樣烈。他平時從不沾酒,因為白酒喝下去,火辣辣的,辣嗓子,受不了,可是杏子酒就不同了,喝下去初時有點涼,可到了肚子裏,又有點溫溫的,別提多舒服。
林德壽笑著跟他說,“村長啊,您可別小瞧了這果酒,上回我就喝醉過,這玩意後勁足的很,不比那白酒差哩!”
黃年也直樂,“是哩,您都不曉得他上回醉成啥樣,差點摔到河裏去。”
林德壽見他又揭自己老底,忙揮手趕他,“去去去,你也沒比我好到哪去,還不是一樣貪杯,不過話說回來,也多虧了有麥芽想法子去釀,要不然,我們哪來的酒喝,你們說是不?”
其他幾人都直點,而紀安山更是對這位鄉下女娃另眼相看,他問道:“這酒是麥芽想出來的?”
冬生笑著對他道:“不光是酒,還有這燒的黃鱔,以及鹵肉,都是她琢磨出來的點子,反正也不是啥了不起的大事,就是平常家裏的吃食,不奇怪。”
紀安山若有所思,“照這樣說,上回你們跟我提起的抓黃鱔,也是麥芽提出來的?”
林德壽夾了一筷子黃鱔肉,喝了口酒,一邊回他話,“這丫頭腦子活,不像我們這些人,祖祖輩輩都在這山裏活,看的多了,就成習慣了,誰也沒往那方麵想,多虧了麥芽心眼活,這幾日我們賣黃鱔也弄到些零散銀子花花,在家待也是待了,還不如出去找點錢呢!”
黃年點頭,也同意他的話,的確增加了些收入,而且這黃鱔不也跟魚一樣嗎?都是老天賜給農家人的寶貝。他紀安山沒怎麼動筷子,就夾了些菜給他,讓他多嚐嚐麥芽做的菜,味道很少哩。
可能是喝了些酒,紀安山臉色紅潤許多,咳的也少了,他很難得啃了一塊豬蹄,幾塊黃鱔段子,又吃了青菜,醬肉沒動,他飯量本就小,跟黃年他們不能比。
兩杯酒一下肚,林德壽開始要講起正事了,“村長啊,你不來,我們也要去找你哩。”
紀安山放下筷子,他也要話要跟他們講,於是他道:“有啥話就直說,我能幫你們的,一定幫。”
有了他這句話,林德壽心裏就有底,在坐的人中,兩個小娃是小輩,跟黃年比起來,他又會說一點,所以這事還得由他說。
林德壽狠狠悶下一大口酒,“是這樣的,先前冬生跟元青都跟我講了,他們想承包咱村周圍的荒地,他倆都是好娃,有啥好事都想著咱這些窮鄉親們,我說既然要承包,不如咱們幾家都承包些,再說了,您是不知道,田家上大梁那天,謝老二來鬧的那一出,他揚言說要漲租子,本來他家租子就高,再漲下去,我們還種個啥?唉,眼看這地種不下去,我們也隻得尋個其他出路。”
紀安山畢竟幹了這麼些年的村長,一談正事,城府就出來了,“你們要承包荒山,我是不反對,可你們有想過包下之後種啥嗎?那片地也荒的很,隻怕種不出啥好莊稼來。”
黃年低聲道:“我們不種莊稼,麥芽說那片荒地種啥都行,就是不能種莊稼。”
冬生接過話岔子,“之前廟會的時候,麥芽跟一個人談好了,那家人住在河洛縣,他們那邊有種不錯的梨樹品種,咱可以引進來,栽到荒坡上,或者也可以種些普通的樹,就比如這李子樹,梅子樹,這兩種果子雖然味酸的很,我們都不愛吃,可卻是釀酒的好材料,隻要能有收獲,還不比荒了強。”
紀安山心想,田家的兩個小娃,越大越會琢磨事,不過他們說的的確是個好點子,村裏人口雖然不少,但土地更不少,隻因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半坡上,取水困難。村裏也有人種果樹,可種出來的果子酸的很,所以即使有人往那方麵想,也不會去做,那麼酸,要賣給誰吃啊?如今有了釀水果酒這個方子,倒不失為一個出路。
李元青一直沒開口,等他們都說完了,紀安山還沒講話時,他才慢聲道:“紀叔,咱不能靠謝家的地種一輩子。”
他這話算是說在點子上了,地是人家的,人家想什麼時候拿就,就什麼時候拿走,你能怎麼地,謝家的地,那是有文書的,在縣城裏都是有備案的,
紀安山連連點頭,稱他們說的極是,不過既然要承包土地,這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辦下來的,雖然周圍的土地都是沒主的,可一旦有動起真格的來,就不同了。
先前李家要蓋房子,他是欣然同意的,蓋房子跟種果樹,表麵上看沒啥區別,但內裏的差別卻大的很。
要蓋房子,村裏誰都不會有異議,因為土地本來就是給人住的。誰家要蓋都成,隻要你有銀子。
可種果樹就不同,那是要拿來賺銀子,即使現在人家不主,難保以後不來糾纏。要是人家說,憑什麼你家能種,我們家不能種,土地是大家夥的,可不是你一個人的。所以從這方麵考量,還是穩妥些的好。
“這樣吧,明日我去趟縣城,問問縣老爺,咱們莊縣的縣太爺還算公允,我去問問他此事是否能行,他若有什麼要求,回來我再跟你們說,咱大家夥商量著來。”
麥芽正好進來送茶水,聽見他的話,也挪了條凳子,坐到下沿。
紀安山看她來了,忙笑著問道:“田家丫頭,你來的正好,有啥話想說不?”
麥芽大方的笑道:“有,我是想說,這承包荒地,我們是要付給村裏錢的,至於要付多少,還得商議著辦,村裏有了收入,也能給百姓辦些事,比如修個路,鋪個橋啥的,也算是一種進項,您說對不?”
紀安山有些渾濁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心也跟著加速跳動起來。當然對了,以前村裏的開支都是由縣衙發,但是那些錢從上麵一路扣到下麵,等發到他們手裏時,少的可憐。村民每年交田租跟稅租,就已經很辛苦了,他也不忍心再叫他們掏錢交上來,而且他們這附近的村莊都沒有讓村民掏錢的規定。所以他這個村長可以說,就是嘴皮子上動動,實在沒發揮什麼大作用。
而且他今天之所以出門,還是為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紀安山清了清嗓子,把要辦學堂的事,跟他們講了,“麥芽說的極是在理,村子裏的確沒錢,就連想辦個學堂都困難的很,不過,雖然咱們村窮是窮了些,也沒有正規的學堂,村裏的小娃們,就成天在村裏瞎晃悠,白白耽誤好時候,我今天也是為這事來的,承包荒山之事要辦,可這學堂也得辦不是?隻是……這蓋學堂的細節,我還得跟你們商量下,咳咳……”
紀安山說著又捂嘴直咳嗽,他怕髒了人家的飯桌,於是就轉過身去,背著他們咳。
冬生走過去幫他拍背順氣,元青也倒了杯茶給他。